所有的理智與從容終于在這一場祭祀上分崩離析,她無法為父兄報仇,隻能以蒼白的言語譏諷。
執事指着她的背影,氣的說不出來話。
江風旸站出來,走去他身旁。
“執事辛苦了,太子妃一事……我會處理。”
芍娘與阿言見林山卿率先走出,已經預料到可能發生了什麼,沉默的跟在她身後,誰也沒有言語。
冷風呼呼吹,進廟前脫下的鬥篷還在芍娘手裡,她快步上前,将鬥篷披在她身上,沒有出口詢問。
讓她安靜待會吧,那些傷痛怎麼可以輕易忘掉,别人又有什麼資格勸她忘記過去。
他們默默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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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祠上的事情還是傳到了江鄢耳朵裡,他正巧在傍晚回宮,首先召見了江風旸。
這位稱不上溫厚的君王對此事選擇了原諒,實在令人意外。
可也不是全然放過,他令林山卿在佛像前抄經書。
阿言與芍娘看着林山卿走進這間偏殿,有些擔憂。
“沒有這場祭祠該有多好,那些記憶太子妃應當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壓在心底,如今又全勾了起來……”
“隻願河清海宴,天下太平……”
林山卿跪在佛像前,執着毛筆寫經文。
寫經使人心靜,她沒有先前那般憤懑與煩躁,内心逐漸平靜。
漸漸想起在雲硯将軍府時,她也曾被罰抄經文,犯了什麼錯事如今已經忘卻了,隻知當時是邊哭邊抄,淚水模糊了紙張,将墨字暈開。
水北入夜翻窗進來,一看就樂了:“妹妹你這邊哭邊抄還不如點點墨團子在紙上,再灑點水……”
五娘不理他,他也不惱,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外邊是荷葉,他打開,是燒雞。
“來,吃,抄經交給哥哥我。”
五娘挂着淚珠,懷疑的看着他。
林水北拿過筆,蘸了濃墨,鋪了三層紙,手腕用力,一寫,三張經文。
“ !”
林山卿吃驚,林水北挑眉。
他嫌不夠,鋪了五層,瞬間完成八張經文。
……
林山卿笑了,她學林水北,鋪了五層紙,蘸了濃墨,寫在紙上。
有眼淚落下來,暈開濃墨,墨汁四散,不能寫字。
她擦幹淚水,将紙張挪開。
沒有哥哥來幫她,凡事要靠自己了。
她很想念林水北,很想念山南與林淵,還想念曹焉知與宋輕舟。
于是走到窗邊,推開窗,星子明亮,她望了許久。
宮牆重重,一眼望不到邊際,她渴求宮外的天空。
她忘不了藍天白雲,忘不了和煦的微風,郁郁的青山。
耳邊有腳步響,她不曾轉頭。
江風旸走到窗邊,輕聲問:“不冷麼?”
她并不看他,低聲回:“不冷。”
江風旸停了一會,轉身,光明正大推開大殿門,踱步到她身邊。
“五娘。”
她動了一下,慢慢轉過身,側臉鋪了一層柔和的月光
手被拉起,掌心被放了木盒,她打開,是綠豆糕。
江風旸沒有再說話,提步走到桌邊,拿起她寫的經文,見到上面未幹的淚痕。
他其實沒有見過林山卿哭泣,以為她已走出,如今他明白,過的開心并不等于忘記過去。
輕放紙張,挑亮燭光。
他忽略了她内心的傷痛,無比抱歉,想說“對不起”,可言語終究蒼涼。
停了一會,他走至佛像前,從角落裡抽出一大沓紙張。
這是他兒時無聊抄的經文,用以練字,将這些紙張與林山卿所寫的合在一起,應當夠了。
林山卿回過頭,走過去,問他:“你在做什麼?”
江風旸晃晃紙張道:“夠了,不用再抄了。”
燈燭光影裡,林山卿開口。
“……對不起,我給你惹了麻煩。”
她低着頭,言語輕輕。
江風旸摸着她的頭,溫柔道:“不礙事。”
該說“對不起”的是他才是。
故而他言:“五娘,對不起。”
林山卿抿唇笑。
夜風涼,他将殿門關上,窗戶也阖上,帶她走去桌邊,又從懷裡拿出肉脯,放在桌子上。
“吃罷。”
燭光有溫度,她坐在桌邊,江風旸在她對面,他身上有暖烘的熱意,彼此靠近,心生安定。
霜降,夜涼。
他帶林山卿走出偏殿,一前一後走,地上有霜,還有月光。
她在偷踩他的影子,而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