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葉依瀾是葉晚鷹愛到願意将皇位拱手相讓的大女兒,她要是受罰,估計葉依瀾也不會被怎麼樣。
——可惜了,這個主意愚蠢就愚蠢在,她是不會進去的。
四個侍衛聞聲齊刷刷拔出大刀,刀尖一齊對準了葉昕的方向。
葉昕臉上的戲谑消失不見,身體前傾的姿态顯得攻擊性十足,剛剛漫不經心的懶散情緒倏然一收,渾身氣勢凜然,“大膽!”
她聲線驟然變冷,“見禦辇如親見聖皇。拿刀對着楊女官和本殿也就算了,本殿不與你們計較。如今爾等竟敢拿刀對準當今天子,是想造反嗎?!”
侍衛愣着定在原地,一時間連拿刀的姿勢都有點不穩。
葉依瀾一時氣昏了頭,忘了對方還乘着禦辇。
她趕緊示意侍衛把刀放下、嚣張不過三秒,她咬緊了後槽牙,怒斥葉昕,“你少污蔑本太女!我是要抓你這個謀殺太女的犯人,對母皇絕無任何不敬之意!”
“哦?”葉昕挑釁道,“誰知道你的刀對準的究竟是我還是母皇?”
她一句句皆是誅心之論:“到了太女這個位子,應該也沒什麼升官發财的空間了……不,其實還是有的......再高一點,就是天子之位了吧?”
葉依瀾當場暴怒。
咔嚓一聲,她沒控制住,一個用力将轎辇扶手給生生掰折,“葉昕你别欺人太甚!!”這頂謀.反的帽子,誰也戴不起!
而問題在于,葉晚鷹生性多疑,此時又正值盛年,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就算沒有任何證據,隻要這番話讓葉晚鷹聽到了,她勢必不會好過!
“誰欺人太甚,你心裡不清楚嗎?”葉昕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的時候,自己就躺在一個大坑之中,身上蓋滿黃色沙土,而王荔正拿着鐵鍬吭哧吭哧不停挖土填坑。
那一瞬間她就知道,她跟葉依瀾之間隻有不死不休這一個選項。
葉依瀾是真的有點急了,她示意四個侍衛将楊依淮和葉昕圍起來,隻是這回沒敢拔刀,而是赤手空拳地擺出戰鬥姿态。
葉昕掃視她們一眼,重新放任自己倚在辇座上,“太女殿下有何指教?”
一群蝦兵蟹将,她單手就能解決掉。
葉依瀾抿唇不語。
她無話可說,隻是不敢放葉昕離開。
葉昕調笑道:“難道你想在這裡跟我一起待到地老天荒嗎?”
葉依瀾唇角繃直。她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路過的女官和小侍都不敢久留,他們低頭匆匆跑過這條寬敞的宮道,什麼也沒敢看,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響。
但嘴長在活人身上。
隻怕再過一會兒,整個宮裡就都知道太女和五殿下在這裡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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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葉昕準備出手,坐實自己“争寵”的理由、再滅一把葉依瀾威風的時候,一道動聽的男音從身後傳來。
“住手!”
另一頂裝了绯色紗簾,更為小巧的轎辇輕輕落地。
從聲音裡就可以聽出對方是匆匆趕過來的,氣息很是不穩,身子似乎也不是很好。
男人從月白廣袖裡探出一隻細瘦的手腕,手心輕撫自己心口,他小口地喘氣,但不等勻住呼吸,便踩着小碎步急急走向葉昕。
聽見聲音,葉昕心中不受控制微微一動,側頭和男人對視了一眼。隻這一瞬間,便看清了對方眼底幾乎要滿溢出來的關心和焦急。
楊依淮和侍衛都跪下行禮:“見過雅貴君。”
到底是長輩,連葉依瀾也不得不下了轎辇,彎腰向雅貴君行禮。
沈言見葉昕沒什麼表情地高坐在轎辇上,和自己對視了一眼便挪開了視線,清麗秀雅的面容浮現一抹散不開的哀愁。
沈言知道他的女兒從小和他不親近,成年後更是迫不及待出宮開府。
他本該習慣的,可還是每每都被葉昕冷淡的模樣刺痛心房,如同一把無形的利刃,将他刺得鮮血淋漓。
——這是他十月懷胎、生死關頭拼死也要生下的女兒,是流着他身上的血的骨肉至親啊。
一同趕來的許靜文無聲地給沈言遞上了擦淚的帕子,臉上适時露出幾分擔憂,“貴君注意身體,太醫說您切忌大喜大悲,要好生靜養。”
實則她心裡暗暗叫苦,一路上聽到的傳言隻讓她恨不得把楊依淮給抓回去痛打幾十大闆。
要不是聖皇叫她給雅貴君送去一隻西淩國進貢的彩色琺琅瓷雎翠玉瓶,她都不知道楊依淮這麼能惹禍!
知道太女和五殿下不對付,這人居然還敢在一旁煽風點火。
要是太女跟五殿下鬧得厲害,不管是誰傷着,楊依淮跟她——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通通沒好果子吃!
沈言接過帕子摁了摁有點濕潤的眼角,強忍住眼淚,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袅袅婷婷地走到葉昕坐的轎辇前面。搖身一變,從一個多愁善感的小男子變成一個傲氣十足的雅貴君。
他剛剛可是親眼看見葉依瀾這個混.賬東西要欺負葉昕,身為人父,他絕不容忍有任何人欺負他的親生女兒。
“太女殿下,陛下曾經說過你們姐妹之間要互相照顧,萬不可生出嫌隙,做出姐妹反目的混賬事,卻叫親者痛仇者快......尤其是您,作為大姐,更要修身克己,給您的妹妹弟弟們做好榜樣。這些話您都忘了嗎?”沈言的聲音柔軟,帶着江南男子獨有的風情,話語間卻又帶着多年身居高位的驕傲和尊貴。
葉依瀾站的筆直,不敢不應:“兒臣沒忘。”這是她母皇的男人,也是她的長輩。若是她表面功夫做得不足,隻怕來日朝野要傳出太女不孝、德不配位的風言風語來。
她那麼多的姐妹,太多人想跟她争那個位子了。
沈言從随身小侍手中接過精巧的圓面小扇,輕輕搖着給自己扇風。他冷哼一聲,“好一聲沒忘,本君看您是忘了個徹底。”
沈言譏諷道:“莫非方才是本君看錯了?莫非是您手下那些侍衛主動圍在五殿下周圍的?”
葉依瀾抿了抿唇:“兒臣與五妹隻是鬧了點小矛盾,貴君不必小題大做。”
沈言不接她的話,動聽的輕侬軟音卻字字夾槍帶棒:“身為太女,您好大的威風,竟敢公然欺負您自己的親妹妹,按本君看來,您不僅将太傅教的那些“姐妹恭親、打虎親姐妹”的大道理忘了個幹淨,而且還叫路過的女臣和小侍看了我們皇家的笑話。從前本君一直以為您是個有大本事的、知進退守禮法的大女子,可今日之事......隻能說明,身為太女,您簡直德不配位!”
“對了,還請太女念在“孝悌為先”的份上,原諒我這個做父君的心直口快,若是您覺得冒犯,本君在這裡給您說聲抱歉,還望太女高擡貴手,别讓您的侍衛也把本君包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