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無聲,漆黑的樹林好似潑墨,隻聽得見兵器碰撞的聲響。
而此時,位于上京城西的煜王府卻是燈火爍亮。
瀾玉閣内,一名男子正倚在紅木雕花軟榻上小憩,他身上蓋了件竹紋織錦灰狐大氅,搭在腰間的右手拿着一本書。
屋内的燭火忽明忽暗,映照出男子清瘦卻俊逸的臉龐。将将入冬的天氣,窗棂下已放着一盆取暖的炭火。
“吱呀”一聲門響,進來個持長劍的灰衫男人。
隻見他走到男子身邊,低下身去耳語了幾句,那榻上的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燭火下,潋滟的眉眼如清潭似遠山,一雙多情的桃花眸似沾染了月光,叫人移不開眼。
隻是那面色似與常人不同,即便在暖黃的燈燭下,也呈現出些許病态的蒼白。
灰衫男子站在一旁,等候着指示。蕭起庭目光望向窗外,末了,薄唇輕啟,淡淡吐出一個“殺”字。
二更天至,空中黑雲聚攏,須臾便落下細密的雨絲。蒙蒙細雨中,煜王府的馬車出了西城門,往郊外駛去。
……
且說雲朝與那黑衣人在樹林裡鬥了幾十個回合,趁其不備時一刀砍中其腰腹,而後翻身上馬一路狂奔。
她原以為是些不中用的小喽啰,沒想到功夫與她不相上下,若不是事先射中了一人,今晚怕是走不出這林子。
看來,有人鐵了心要她的命。然而,害死伽蘭的兇手還未查出,這上京城,哪怕是龍潭虎穴,她也要闖一闖。
确定沒有人追來,雲朝勒停馬兒,伏在馬背上喘氣,待氣息平穩了才注意到臉上已覆了一層雨水。
這雨似有下大的趨勢,她得找個地方避雨,待天亮之後再進城。
樹林外不遠處有座破廟,雲朝将馬栓在屋後的大樹上,拿起包袱走了進去。
廟裡無人,掏出火折子點燃燭台上僅剩的一點蠟燭,昏暗的屋子漸漸亮堂起來。
這是座觀音廟,正中的觀音像布滿灰塵,房頂上也結滿蛛網,小廟雖破,好歹能暫時遮蔽風雨。
雲朝脫了披風,取下帷帽來擦臉,幽若的燭光中,一雙绛紫色瞳孔好似湖面上飄蕩的鸢尾,清幽迷人。
觀音像下方鋪着一堆幹草,正好将就一晚,待天明進了城先找個客棧安頓下來,再去瞧瞧那個病秧子。
正想着,一陣喧鬧由遠及近,雲朝連忙起身吹熄蠟燭,走到窗邊向外望去。
淅淅瀝瀝的雨幕中,似有刀劍揮舞的聲響,求饒聲慘叫聲,和着雨聲傳進她的耳朵,前方,一群人影映入眼簾。
天色太黑,看不太真切,直到一輛馬車出現,周圍亮起了火把。
地上躺了許多人,不,應該是屍體,有的已經屍首分離,有的還在痛苦掙紮……
那血順着雨水四下蔓延,瞬間便染紅了大片土地。眼前的景象太過駭人,雲朝瞪大了雙眼,心口怦怦直跳。
這時,馬車上下來一個男人,隻見他一身錦衣華袍,颀長的身影映在火光裡,清瘦卻挺拔。
冷雨中,一個瑟瑟發抖的長袍人撲到男人面前跪下。
兩個人不知在說些什麼,跪在地上的人不住磕頭求饒,錦衣男人卻隻是垂着眼眸,面無表情。
身旁的侍從為他撐着傘,滿地的髒污不曾沾染他分毫。
雲朝抿了抿唇,很難想象,這樣幹淨貴氣的一個人,殺起人來竟如此波瀾不驚。
良久。
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雲朝心下一驚,擡頭便見那男人朝破廟走來。
完了,剛躲過兩個小鬼,又來了一尊煞神,難道她今夜真要命喪于此?
火光下,男人的臉愈漸清晰,她甚至能看清他頭上戴着的鑲玉銀冠。
小小破廟一覽無餘,根本沒有藏身之處,正當雲朝心急火燎之時,一個侍從追上男人,說了幾句話後男人停下腳步折了回去。
擡眼望去,方才還跪着的長袍人此刻已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雨還在下,錦衣男人在馬車旁站了一會,随後由人攙扶着上了車,火把熄滅,馬車漸漸遠去隐沒在雨幕裡。
待所有人都走遠,外面恢複了平靜,雲朝這才狠狠松了一口氣。
走出破廟,那些屍體就這樣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鮮血橫流了無生氣。
那長袍男子五十歲上下,此刻已是身首異處……血腥味入鼻,雲朝五髒六腑都在翻湧,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錦衣男人微微含笑卻恍若寒冰的臉。
此人明明生得眉眼矜貴,不承想是個衣冠楚楚的禽獸,眨眼間便殺了這麼多人。
這裡離上京城已經不遠,這些屍體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她必須盡快離開這裡。
想到此處,雲朝返回破廟,抄起行李策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