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塗送他們兩個去看電影,然後自己在外面喝茶做數學,我寫英語,你寫語文,明白沒?”
陳芷汀翻翻徐珊抄的英語單詞,搖搖頭:“你這樣不行,寫得太認真。雖然極力模仿小佰的字迹,但孩子的折彎勾是笨拙的,你的折彎勾如此老練流暢,故意模仿的字迹就現原形了。”
啊?真的诶!不愧是老師。那怎麼辦?
“怎麼辦?涼辦!要注意細節,折彎勾要像他那樣笨,沒有規律就是孩子的規律,然後再亂一點。老師掃描着大體沒錯,若要細看必然頭痛,就忽悠過去了。”
“高!實在是高!不愧是内行啊。就這幾句話,我算明白了,教孩子隻能讓老師來,老師說是假的,那真的是假的。爹媽懂個屁!就我,夠聰明了吧,幫作業都幫不到點子上。那些動不動跟老師叫闆說冤枉他家孩子的爹媽,都是蠢貨……行行,廢話少說,言歸正傳。開工滴馬上。”
陳芷汀已經腰酸背痛了,頂不住小佰要跳樓——現在的孩子,分不清吓唬和行動之間的區别,一不小心把吓唬變成行動,殘了身體甚至丢了性命還傻傻分不清。有高一學生跟同學鬧矛盾,被朋友唆使用跳樓吓唬對方道歉,結果摔到半身殘廢;初一有學生入校就談戀愛被老師發現,為阻止老師告訴家長,用跳樓讓老師害怕,結果摔壞半張臉,瞎了一隻眼睛;初二有個學生玩遊戲上瘾,被媽媽拔去電源插座,從三樓直線下墜,雙腿粉碎性骨折……小佰那孩子不會做偏激的事,就是爺爺奶奶慣壞了,徐珊不會糾正,情急之下就罵老師沒教好,反而越推越遠。
先寫吧。雖然瞎想沒用,還是忍不住要羅嗦幾句。
“一個假期,一點作業不寫,你們都不管嘛!”
“這不孩子爺爺奶奶來了嘛,一吵着寫作業,奶奶就護着,我想等他們走了再寫不遲,然後就忘到太平洋了。這些日子同事個個在家上綱上線,搞階級鬥争。這幫小祖宗,可不是牛鬼蛇神麼,然後我才想起該死的作業像那萬惡的舊社會,橫在大街上沒送走呢!”
徐珊繼續邪門歪道地抄單詞,嘴也不閑着。
“我們可都盼着學校早點開學。那不是送祖宗離境,那是送瘟神啊!我們已經約好,等這些牛鬼蛇神圈到校園裡,姊妹立刻開Party,為脫離魔爪山呼萬歲!”
陳芷汀訓她道:“自己孩子看了一個暑假就看成妖魔鬼怪,學校老師要看三年,還要教知識,你說說得有多難?有見你們感激過嘛?就是現世報!”
徐珊呆了幾秒,嘣!冷不丁地親了陳芷汀一下。
“親愛的陳老師,每到開學時我還是會偶爾滴熱愛偉大滴人民教師滴。”
陳芷汀笑得寫不下去。自己還語文老師呢,跟徐珊比起來差八千裡路雲和月①。語文老師的活祖宗就在生活裡。撐着桌子正笑呢,徐珊不願意了,橫眉立目一指:
“那個叫老師滴,動作快點。不許磨洋工。”
“我都餓死了。還沒吃飯呢。”
徐珊一拍腦袋,直罵自己混蛋,點開手機對着塗亮一通指點江山:“給陳老師送飯來!電影結束前回去來得及!”
這一通狂補,兩個小時後才把一個假期的作業完成得馬馬虎虎。陳芷汀終于知道為什麼有些學生的閱讀題總是無法提高,不論答題卡上空多少行,全部隻答五六個字,反複指導答題思路也無法突破。趕時間嘛。作業不是為了提高自己進行的練習,作業就是老師的作業。趕明兒見到嶽曉明要好好怼回給他。作業論!拉倒吧你。
小佰的閱讀,她幾乎都是胡謅一句話,最少3個字——不能換,不超過6個字——生動形象有趣。
塗亮很快裝了四個飯盒送上來,擺在陳老師面前時興奮地擦着手,色香味俱全,就等陳老師表揚了。有了陳老師同流合污,今晚幫兒子補課就不叫辛苦,要叫……還沒想出恰當的成語,徐珊發話了:
“你瞎嘚嘚什麼?趕緊回去寫數學,還要接倆小祖宗!”
“不怕的,我喝口茶就回去,耽誤不了。”
“誰泡茶?我親愛的塗大人!”
塗亮看看陳芷汀忙着吃飯,手邊是兒子的抄寫本和閱讀練習冊,自己去泡茶吧又有點太不見外了,愣了幾秒,遺憾地轉身走了。
“兒子有病,老子也不正經。”徐珊看看送上來的飯菜色香味俱全,找雙筷子也吃上了,邊吃邊念。“你看看,我們仨加起來,半天就轟掉了一大半,這小子一個假期都沒整一個字。我這個當媽的,還能樂呵呵地貧了一個夏天。真是作孽。”
看看陳芷汀寫的作業,又搖頭歎息:
“诶,血染的事實教育我,老師真的很偉大。會教,會抄,會編,會騙,全能散打冠軍。”
陳芷汀以為她真心表揚老師,沒笑出來就一筷子敲她頭上,然後還是笑得擡不起頭。她邊笑邊說:“你還說對了。文藝晚會,老師得能唱會跳;運動會,老師得陪跑陪跳;手抄報黑闆報,老師得能寫會畫……”
“我發現,你笑的樣子特别可愛,我要是男人,一顆心準得蕩幾蕩。”徐珊用很神往甚至故意帶點澀咪咪的神情看着陳老師。
陳芷汀越發笑得擡不起頭。突然想到裘江,一顆笑得浮在水面上的心,立馬有了重量。
“繼續繼續,愚公移山,老師搬磚。”徐珊色相一收,筆歸正傳。
真真回來了。暑假作業完美收工,又買了書,又看了電影,驕傲的小臉放着紅光。
徐珊悄悄叮囑陳芷汀寫完包好,别讓真真發現,明天塗亮送倆孩子上學時再來拿。
出了門突然又轉回來,狠狠抱了陳芷汀一下,眼圈紅了。
“以為你會罵我呢。”
“我不是個好媽媽。”
用力吸溜一下鼻子,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