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進發是個皮膚黃黑樸實木讷的鄉鎮孩子，臨時戶口，靠前幾年政府出台的一項照顧性政策進來，成績很一般，卻對自己考上重點高中很有信心。不知這信心是哪來的。

進入初三以後，年級兩層樓到處都是标語：

一分辛苦一分甜，十分辛苦名校見！

成功就來自于每天多一點點的努力！

我拿青春搏明天！

敢拼才會赢！

不經曆風雨怎能見彩虹！

三年磨一劍，中考名校見！

六月把試鋒，揚眉劍出鞘！

……

老師看得都眼暈。紅底黃字渲染得氣氛頗為熱烈。

其實老師都知道，考試還是要論實力。古人說前程，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鬼神，九交貴人十修身。那是封建迷信，不可全信，因此老師隻信前五個，後面太玄，可以忽略。特别是這個運氣，老師稱之為“信息”。搞到考試信息，學校老師學生三位一體都有運氣，搞不到“信息”拼硬功，就是比積陰德和讀好書。

有人說，當了老師，就是走上了一條修行的路，因此，尊重老師就是尊重修行的人——排除品行惡劣竄進教師隊伍裡的人——各行各業都有品行惡劣的人，都不能以一責萬，批評整個行業，無奈教師隊伍非常龐大，且與廣大群衆非常接近，誤傷總是難免滴，一竿子打翻整船人，老師的修行之路就更得小心謹慎——

因此積陰德也不在比較之列，就剩下讀好書了。

考試成功的最後一項才是看學習能力。

也不能怪老師們偶爾信奉封建殘餘。前幾年東正中學還能自主招生，仗着曾經叫“第一中學”的老牌子與剛成立的民辦學校南城中學叫闆。東正中學的老師在剛調來的向南海主任帶領下，加班加點日夜勞作，輔導學生川流不息，誓要與南城中學拼高低。

向主任會來事，做人低調幽默又親民，老師們雖然累，見他笑咪咪的樣子倍感親切，也願意跟他搏一場。那一場初三鏖戰把初一初二的老師吓壞了：

這麼搞會殘廢滴！

都想着碩果累累高奏凱歌，再創輝煌獨占鳌頭，沒想到第一場考下來就成了軟腳蟹。

南中的學生交了卷沖出考場就高呼“南中老師萬歲！”“我們的老師最棒！”

為什麼？押到作文題了！

學生說考前他們反複寫一篇作文，拿起試卷一看，哎喲喂我的親娘老子啊——就是考試題。能不高興得山呼萬歲嘛？

“信息啊信息！叫我怎麼說你好呢！其實你就是——啊呀呀呀！但上上下下都叫你‘信息’。搞不到信息就是教學研究不深入，業務聯系不緊密，切磋請教不謙虛啊……”

向南海沉痛地對個别老師這樣說。當然了，自我批評時要誠懇務實，改腔換調。

向主任的确存在“業務聯系不緊密，切磋請教不謙虛”的問題，因為他剛調來，還沒建立自己的業務群，相信一中的品牌效應，錯失了部分信息。閉門造車，也是比較中肯的評價。

當然啦，也有不可靠的民間傳聞透露，前一天的夜裡……有錢敢為鬼推磨，誰也不敢肯定地說，白天與夜晚一樣清白……

有意思的是前年一個姓孫的化學老師，中了民間傳聞的毒。他的一個同鄉調進教研室，他開心得好像中考卷即将擺在面前，看到老師們搏命尋找資料輔導學生就笑人家：命苦不要怨Z F ，Z T 沒叫你辛苦。試看六月考場上，手拿信息才敢賭！

——看他一付悠然自得勝券在握的神态，級長不僅不批評，反而很客氣，期待關鍵時刻搞到真金白銀的“信息”時，能夠“雨露均沾”。

人人都以為他搞信息是“如來佛捉孫大聖——易如反掌”，到了節骨眼上，他來個“屎殼郎遇到放屁的——空喜一場”。四月份開始選定命題老師和負責領導，他的同鄉，沒進命題小組！同鄉提前給他組織的資料全部沒用了。學生不知道那幾套題反複做是啥意思，老師知道啊。陰陽怪氣的話多了去了。孫姓老師很沒面子，低聲下氣做了真孫子，求爺爺告奶奶地搶占時間，趕進度複習。考完就調走了。他走後老師們還笑話他好久，笑他的時候把當初的客氣全忘了。

别說不一定能搞到信息，就算真能搞到，事無一定，低調一點怎麼啦，就那麼猴急地想要顯擺？慢喝涼水塞了牙，閑放悶屁扭了腰——活該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