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下班?裘江在“您”的引導下以領導者的心态估量員工的工作态度,規避了“回家”二字。
沒有任何外力逼迫,他自覺遠離了激情香豔的空間。沒有觀衆的過程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一個小時前的堅決飄浮在寂寞無聊的空氣中,很快衍生出沒事找事、多此一舉、神經過敏等詞彙。
老婆生氣是因為有人——也就是蔣紋紋,在商場恐吓她,但她并沒有在男女關系上懷疑過他,也沒有因此大吵大鬧。
徐珊懷疑他沒有任何意義。隻要她信任,天雷地火也枉然。何況塗亮也不是好鳥,徐珊早晚得忙着滅自家的火,不用理她……
那麼,還擔心什麼?高振海?原本隻是拉他進來湊戲,跟他沒有一毛錢關系。
裘江狠狠壓下自己偏離的思緒,專心看紋紋發過來的一連串信息。看完之後,心中安定下來。紋紋談的全是工作。她通過關系網将市裡正在發生的法律糾紛案羅列出來,将其中可能拉過來的官司分析了一遍。
紋紋在工作上如此拼命,讓裘江有了很笃定的感覺——她還在加班。也就是說,她還沒發現我要與她劃清界線。
要不選回去把一刀兩斷的絕情搞得模糊一點?他很快否決了這種出爾反而的做法。但是紋紋的公事公辦又讓他沉浸在一種奇妙的氛圍當中。
人機對話,理性,嚴謹,敏捷,客觀,冷靜……
人與人對面呢?男人,女人,沖動,盲目,激烈,翻雲覆雨……
公事公辦給他一種制服的錯覺。他似乎看見紋紋穿着深藍色制服,一絲不苟的布料嚴謹得像律師的語言,她神情嚴肅,
“啪”地摔出一沓資料,指責他胡思亂想、無視大局,俨然他的上司。
唉——怎麼辦呢?怎樣才能做到兩全其美?為什麼有人能夠達到家裡紅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的理想境界?為什麼我必須舍棄一方?
裘江的心如叛而複歸的軍隊,出逃一次、兩次,就難以安定下來。
野貓偷了腥,鼻子就格外靈敏,總能嗅到腥味;男人花了心,腦筋就格外靈活,總能找到理由。
裘江自诩智慧的大腦,再次接通靈與肉的對話,目的不是二者的結合,而是讓靈魂安心為□□服務。這也是一種結合。
大腦真是個好器官,總能窺視到人心的深處不可告人的欲望,并為欲望的浮起尋找合适的理由,讓心安定;心定了,拳腳就可以肆意施展了。當所有的欲望如夢幻泡影全部破碎之後,大腦用一句“悔之晚矣”為自己做了開脫,冷眼旁觀人的肉身和心靈承擔後果,走向痛苦的深淵。
大腦并不阻止人類選擇自取滅亡,似乎人身隻是它的一個寄主。此小主滅亡,它的腦靈寄居在脫離肉身的靈體之上,尋找下一個寄主。
裘江的大腦在離開敏慧的指手劃腳之後,向下凝望,誘出壓制在心底深處、自己都不肯承認的原始物種的欲望,為它安上安全通行的綠燈。
不傷害妻子,不實施冷暴力——以前的我要改正。完全正确!
不抛棄情人,不枉費她的一片癡心——抛棄妻女不對,抛棄情人就對嘛?也不對鴨!
能做到兩方相安無事,就是男人的理想境界,為什麼非要砍掉一隻腳?
有些人必須做出選擇,無外乎兩點。其一,男人狼子野心,重色輕義,把妻兒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種人可以稱之為人渣。其二,女人邪惡陰毒,做了情人還不滿足,總想着正妻之位——這有什麼意義?逼得妻子走投無路,逼得男人痛下殺手,結果弄到萬劫不複的地步。可歎可恨也可憐。
幸虧紋紋不是這種女人,我也不是這種男人。
隻是敏慧——敏慧宛如事業的理想境界,冷峻高傲地矗立在可望可即的上方。她似乎傾斜視線,用睥睨庸碌之人的眼光看下來。
誰都不值得害怕,隻是敏慧那裡怎麼辦?
有病。他也不知道在罵誰。一時分不清是為了敏慧做出選擇,還是為了自己。若說為了家庭,還是有點牽強。
總得有一個推力吧。再次想到幾個小時前看到的小票和藥盒,似乎要回應他想要的“推力”,“蹊跷”的感覺浮出水面:懷孕的診斷是在鎮醫院拿到的,手術也在鎮醫院做的,就算自己吃藥解決,也是在鎮上完成了,藥盒和小票怎麼出現在新房子裡?
裘江猛然站起。他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了。敏慧針對蔣紋紋一定有原因,如果她是無是生非,就中斷二人的合作,專心自己做業務;如果是自己被蒙蔽,就要拿到切實的證據。有理有據談清楚,自己放手才能無愧于心。
落實時間、對應事情、找出真相,就要找回藥盒和小票。還有跟李粉蓮的相片,可惜被自己撕碎扔了。
裘江的腦海再次浮出陰影。有什麼好證明的?覺得不能繼續分手就是了,要證明幹嘛?
是要推翻它,還是想要一個心安,甚至要一個什麼憑據,讓……更隐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