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芷汀接時上班,不按時下班,能留下學生做輔導就留下來,有家長來訪就在學校等着。額外的忙碌讓她空寂的内心得到額外的溫暖。有人不需要,就有人需要,何必在不需要你的人身上浪費感情。
偶爾看看電話,看一眼是一眼的傷心和失望。
裘江再沒打電話回來,她也沒有打過去。
又到周末了,真真要上三節自習才回家,陳芷汀在學校等着。
天黑透了,辦公室隻剩下幾個住在學校的老師。陳芷汀走在安靜的校道上,想不出要去哪裡。
鬼使神差般,她開動車去了五條街道外的大商場。一個電話亭一個電話亭地巡行過,似乎看到一個細瘦的姑娘妖姬一般扭轉着幻影飄了進去,寂靜的玻璃格間彌漫着 □□的嘲笑……
站在大商場輝煌的玻璃門前,陳芷汀恍恍惚惚如沒有重量的靈體人。繞行電梯徐徐将她帶上四樓時裝城。穿行在琳琅滿目的商品之間,她看見那兩個人,偎依着,嬉笑着,挑選着,輕輕松松抛灑萬金,購買着自己的歡愉。
就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的的确确經過一個熟悉的身影。男人穿着黑色大衣,格子圍巾半遮住下巴颏,戴着寬大的墨鏡。看見晃動在玻璃窗前熟悉的背影,男人驚悚駐足,再細看時,人影拐彎消失了。男人以為眼花,匆匆進了旁邊的皮貨店。
墨鏡男人用實際行動為自己的不告而别進行道歉——為一件标價幾萬元的貂皮大衣買單。被傷害的女人相中試好,留在櫃台前。
裘江已經沒有錢了。借李仲水的錢還沒有還,家裡依然沒有給家用,敏慧那裡還沒去上班,他無限接近焦頭爛額。可在紋紋面前,他要維持住自己的形象。他抽時間去銀行辦了兩張信用卡,輕松刷出幾萬塊,為“道歉禮物”買了單。
恍惚間的陳芷汀突然清醒,她看見自己站在大鏡子前,裡面是茫然憂郁黃瘦蒼老陌生的自己。
汀兒!你在幹什麼?!
耳邊似乎傳來父親生氣的責備聲。
你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指望誰來愛你!
愛護自己!要靠你自己!
陳芷汀挺直佝偻疲乏的背,擦去心酸的眼淚,才發現身邊站着一個小姑娘,看衣着是店裡的售貨員。
“阿姨,您沒事吧?進來坐坐,順便看看衣服吧,我們剛上新貨。”
阿姨?陳芷汀瞪眼看着小姑娘,自己怎麼就成阿姨了?再看看鏡子,小姑娘年輕稚嫩的臉……眼神黯淡、臉頰黃瘦的自己。她轉頭接過對方送來的溫水,輕輕啜飲一口,走進絢麗耀眼的時裝店。
陳芷汀專門逃選挂在外面的樣版貨,典雅修身,質地柔軟,價格不菲。
用品牌提醒自己,武裝自己,一步一個腳印,離開用情感做子彈進行殺戮的戰場。
陳芷汀用沉默做刀,慢慢切割二十多年的感情。
沉默是把軟弱的刀。在武俠片中,越軟的刀越鋒利,隻有頂尖高手才能揮灑自如。
用時光做刃,切開心髒,不做多餘的傷害。所有的不說,隻為了爆發的那一刻,再不回頭。
陳芷汀再次照照鏡子,收起銀行卡,提起精美的包裝袋,挺直肩頸,在售貨員歡欣的贊美聲中離開。
步履緩慢,背影堅定。
陳芷汀想到很久沒有回去看媽媽了。改頭換面,重啟生活新篇章,就從媽媽的眼中開始吧。
爸爸走後她很少回家,跟媽媽的隔膜從爸爸走後越發明顯,她不回,媽媽也不問。這段時間,小家庭的危機讓她想到血緣親情,主動放下怨怼,修複跟媽媽的關系。
老公是什麼人?是孩子的親爹。
是女人什麼人?在一起是孩子的媽,分開了隻是他的前妻。前妻和前女友是男人最不願意面對的兩個女人。
多年夫妻過成親人的說法真是天真無“鞋”欺騙大衆。心裡當夫妻是親人才是親人,心裡當夫妻隻是同林鳥随時都會掉頭飛,跟在後面不舍的鳥兒隻有迷失在風雨中這一條路了。
隻有血緣親情改變不了。她不喜歡媽媽在爸爸病中的作法,但改變不了生她養她的恩情,這就足以讓她放下過往的恩怨是非,盡一份女兒的孝心。
周六早上真真在睡懶覺,陳芷汀早早醒來,往常的休息日一定要睡個昏天黑地才能真正醒來,在家裡沒有男人打擾睡眠,沒有幹擾長睡的響聲後,空寂的屋頂反而落滿繁雜的思緒,沖擊交戰,擾亂心神。她幹脆起床,買了早餐放在鍋裡熱着,等真真起床的時間抽出一張面膜鋪到臉上,竟然又有了困意,幹脆躺下眯了一個回籠覺,再次醒來,終于神清氣爽。
安安靜靜坐在梳妝台前,精心畫好淡妝,穿上新衣服來回檢視。
小立領薄呢旗袍裙,偏亞光的玫瑰紅,繡着古銅色的竹子、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