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伋淡然自若地嗅着茶香,眼神如鷹一般的銳利,“憑姬發的心胸,豈會相信我看不出姬旦在打什麼主意?明知是個圈套,面子上卻還要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心甘情願地往裡跳,這樣一來,姬發會不自覺地在感情上地偏向我。危機解除後,我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積攢了滿腔的怒火也該發洩出來,這是人之常情。倘若我沉得住氣,一直不責罰你們,姬發反而會覺得,我心思陰狠難以駕馭。”
“那主母呢?家主這一罰就是七天,您不覺得這樣做會讓咱們家的後院起火嗎?各房進獻婢女,不單是為了伺候家主衣食,更是希圖伺候家主床榻。但因家主獨寵主母,所以她們才循規蹈矩不敢僭越。可家主今日重罰主母,她們以為主母失寵,心思定會活絡起來。這個時候,後院熱鬧合适嗎?”
“說是後院,有名分的也就隻有鲛兒一個。男主外女主内本是常理,我不知道婢女們各懷心思,一點都不奇怪。而這回發作突然,内院失了平衡,我身為家主卻無力維持,正說明我能力不足。這樣的一個人,當然不會成為威脅主上的權臣,姬旦也就不會再費盡心思提防我了。”
馬昆凝睇着姜伋品茶的淡泊樣子,忍不住開口問道,“家主,您何苦呢?以您的手腕兒,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并不是什麼難事。”
姜伋眸色黯淡了一瞬,随即雲淡風輕地笑道,“我為姬發賣命,姬發保我馬家。這是一筆交易,談不上公平,往後也少不得熬神,卻是我當下最好的選擇。”
馬昆内心震蕩翻覆,匍匐在地眼圈含淚。姜伋安慰了馬昆幾句,揚聲喚來管家服侍馬昆回房休息。打發完了這廂,姜伋揉着眉心疲憊責罵,“還不給我滾下來!真當我眼瞎,以為化身成房梁上的描彩我就認不出你!”
敖丙呲溜一聲沿着房柱滑了下來,幻出人形跪倒在姜伋足下,“公子恩典,奴才謝恩。”
“來伺候。”
姜伋阖目,懶懶地吩咐一句。敖丙領命,膝行上前力道适中給姜伋揉肩。鲛兒挪步進門,敖丙立刻停下動作,跪至旁側恭迎。鲛兒颔首還禮,面向姜伋屈了屈膝。姜伋氣惱睜眼,鲛兒心中畏懼,白皙頸項泛起一層細小的疙瘩,“禀家主,您之前說把青玉流珠供奉在了外公靈前,可是妾并沒有看見……”
姜伋冷笑一聲截斷鲛兒話語,俊秀的臉龐怒火橫生,“所以,你才不顧訓誡,擅出祠堂來質問我,是嗎?”
“罪妾不敢。”鲛兒雙膝噗通墜地,急聲辯解,“罪妾以為,青玉流珠供奉靈前竟不翼而飛,必是出了内賊無疑。還膽敢行此大逆不道之舉,必須嚴懲。罪妾鬥膽,懇請家主徹查。”
“相較于事後徹查,防範于未然更好吧?你這個主母,到底是怎麼當家的!”姜伋的聲音森然,像是浸泡過嚴冬的雪水,“回祠堂,十天。”
鲛兒濕着眼角擡眸,見姜伋轉過視線不再看她,傷心地抿了抿唇,起身退下。敖丙揮袖将門窗合攏,納悶地問道,“公子,少夫人禀告的這件事的确嚴重,您真的不管啊?”
“人手早就散出去了。”姜伋呷了一口茶水,“我不着急,是因為我已經知道青玉流珠的下落。”一個眼神吓退湊到面前一臉好奇的敖丙,姜伋瞧了眼時辰,徐聲吩咐,“你替我跑趟西岐,問我娘要一個名叫季晨的夥計。”
“季晨?”馬招娣滿眼地茫然,“季晨是誰啊?咱們聚美堂有這麼個人嗎?”
敖丙笑道,“夫人何必與我裝傻呢?莫不是夫人也看重季晨,不舍得割愛,才矢口否認?”
馬招娣抻着嘴角說道,“果果想要的,當娘的有什麼不能給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季晨是誰。”正巧姜子牙和南宮适前後進來,馬招娣趕忙迎了上去,“相公,你聽過季晨這人嗎?小敖說他在咱們家的胭脂鋪當差,可我實在沒有印象。”
敖丙勾了勾嘴角,幽怨地道,“夫人,您若不願意,直說就是了,沒必要糊弄我。”
“你這孩子……”馬招娣被敖丙激得眼看就要發飙,姜子牙暗道不好趕忙勸止。南宮适僵着笑容問道,“姜公子好端端的,要聚美堂的夥計作什麼?馬家婢仆如雲,還缺使喚啊?”
敖丙歎息着回答,“最近馬家也不曉得是傷了什麼陰鸷,事兒一樁接着一樁。前些時候,不知道誰這麼缺德,居然連祠堂内的供品都偷。事發後,公子發落了管事,這位置就空了出來。選人填補,奈何挑了半天,沒一個稱心的,公子便想起季晨來了。他随公子出過遠門,人機靈,手腳也勤快,公子這才想把他要過來。”
南宮适應了一聲,扯了扯生硬的嘴角。馬招娣使勁兒地想了想,煩躁地撓了撓後頸,索性這樣道,“小敖,你這就去聚美堂,要是找到季晨了,你就直接把人領走。”
“多謝夫人。”敖丙高興地道聲謝,閃身而去。南宮适也向姜子牙夫婦告辭,步履匆匆地出了府。馬招娣望了眼南宮适的背影,疑惑地看向姜子牙,“相公啊,南宮将軍的表情好奇怪啊。而且,平時他可都要耗上好長時間才走,今兒個是怎麼了?”
姜子牙思考片刻了然一笑,攜着馬招娣往内堂進去,“因為他着急回去圓謊啊。”
馬招娣詫然,不禁啊了一聲。姜子牙俯在馬招娣耳畔,娓娓道起了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