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王漸漸松開手臂,眸中狐疑凝滞不褪。敖丙扶牆喘息,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你不知道,公子平日對我管束極嚴,我哪怕動一動手指那都是有規矩的。上回我服侍公子沐浴時擦傷了他,掌心被冥火鞭抽打得紅腫不堪。不瞞你說,方才驗刑的時候,我提心吊膽的,真怕公子一個不滿意,又把冥火鞭給揮了出去。”
“你那是蓄意謀害公子,罪有應得。”閻羅王沒好氣地白了敖丙一眼,撚指往蓬萊方向送出了一道消息。翌日,姜淑祥造訪水晶宮,正在服藥的鲛兒神态見慌。鯉魚精趕忙掩藏住坐胎藥,打起簾子笑迎姜淑祥入内殿。鲛兒遞出手腕擱上藥袱,不自覺地稍低眉眼好遮去忐忑情态。姜淑祥機敏捕捉到了鲛兒的不自然,不動神色地張口索要藥渣。鲛兒下意識地望向侍立旁側的鯉魚精,姜淑祥眼眸流光一瞬,心頭越發疑惑起來,朝着鯉魚精擡了擡眉毛。鯉魚精抑住慌張,俯下身子含笑回話,“奴婢已按照俗例,将藥渣傾倒在路邊,讓大夥踩踏驅黴了。”
“是麼?”姜淑祥眉尾稍稍上挑,似笑未笑地看着鲛兒,“我記得水晶宮向來都是在弟妹康複後才處理藥渣的,是長姐記錯了麼?”
鲛兒垂眸避開姜淑祥聰睿目光,淺笑答道,“公子貴體違和,妾行此舉也是為求公子能早占勿藥,康健平安。”
姜淑祥細眼打量着鲛兒,半晌緩緩收回了切脈的右手,“主母的身子一直不見起色,奴婢這就給再給你換一副方子。回頭奴婢會請示家主,打明兒個起,每日都來水晶宮給主母請一次平安脈。”
鯉魚精聞姜淑祥此言心道不妙,正欲搜腸尋個理由拒絕,卻見鲛兒盈盈笑道,“如此便有勞長姐了,妹妹也緊盼着能盡快痊愈好侍奉家主呢。”
姜淑祥颔首起身,銜在嘴角的笑意不曾收起。鯉魚精打發走姜淑祥後立馬轉身急急返回内殿,暗暗地跺着腳,“宮主,您怎麼能答應姜小姐天天來診脈呢?這萬一換藥的事穿幫了……”
“公子已經起疑了。”鲛兒的手臂搭上憑幾,凝眉肅聲,“小敖的眼睛精準得很,督着我服藥的時候必是看出了什麼,所以今日長姐才會上門。我若不答應,隻怕公子就要召我去殿閣問話了。内廷規矩,内眷取用坐胎藥需得夫主同意,若有希圖固寵而強行有孕者,一經發現,即刻休棄。據說,這條規矩冥王親定的。”
鯉魚精從來不曾知曉内廷還有這等規矩,聽罷不免咋舌。鲛兒煩躁地揉着太陽穴,直覺得腦仁兒疼得厲害,“公子素來厭惡作謊欺瞞的行徑,親信尚且不容,何況是我這個睡在他枕邊的妻子。要不是為了拴住他,我也不會冒險觸犯他的逆鱗。”
鯉魚精幽幽歎息,蹙眉問道,“那宮主,咱們接下來要如何應付?姜小姐機敏異常,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兒。”
鲛兒換了個姿勢,鎮定吩咐,“這倒不怕。我先當着長姐的面兒把藥喝了,待長姐離開,再把藥性解掉就是了。”
鯉魚精道了聲喏,頓了頓,瞄着鲛兒的臉色小心問道,“今晚宮主還是要去那邊伺候嗎?”
鲛兒沒有言語,隻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鯉魚精無聲歎了歎,默默退了出去。是夜錢塘密雨,姜伋卻未與鲛兒共剪西窗。敖丙奉茶上來,正自撐頭苦思的姜伋微微睜眼,“我讓你好好歇着,你又跑過來做什麼?”
“将功補過啊。”敖丙笑嘻嘻地跪坐在姜伋身側,表情十足地乖順服帖。鲛兒回身聽到敖丙這話,眼睫一展。姜伋瞥了敖丙一眼,擡手握住了鲛兒的細腕。敖丙見狀抿唇低笑,明事地行禮退出了房間。鲛兒順着姜伋的力道卧倒在姜伋膝上,含情脈脈地凝睇着姜伋,“姜郎愁眉不展,可是為了朱成所報之事煩心?”
半個時辰前朱成叩見,稱布坊接連收到顧客退貨要求,理由是布匹質量逐年下降,不堪漿洗褪色嚴重。其實倒不是布坊夥計偷懶耍滑,而是百姓生活日漸困苦。過去富裕時候,百姓家的衣物不過漿洗幾次,大戶人家甚至不穿洗濯之衣。現在則是家家囊中羞澀,衣物上補丁摞着補丁,反複漿洗數十遍都舍不得扔,這才導緻了布匹褪色嚴重。姜伋深知此事怪不得朱成,所以并未呵責,反而軟語安慰鼓勵了一番,然後便獨坐冥想解決之法。鲛兒本不敢多話,但敖丙一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将功補過”令他心念一動。感受着姜伋撫摸她臉頰的溫柔憐惜,鲛兒鼓足勇氣說道,“姜郎若信得過妾,此事便交給妾處置吧。”
姜伋的手指輕巧挑開鲛兒的衣襟,多情的吻在鲛兒的身上徘徊流連,“夫人言下之意,我若不答應,便是不信你了?”
鲛兒聞言眼睫顫抖,惶惶搖頭。姜伋莞爾一笑,幽涼的手指摩挲着鲛兒的嘴唇,“夫人想做什麼便去做,隻一樣,不許累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