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道:“如今篆兒再與蓮花同屋也不好,就讓繡橘帶她罷,那丫頭倒是個好的。”
說着叫進繡橘來吩咐了,又道:“你這就陪篆兒去收拾,别叫人欺負她。”繡橘答應着與篆兒自去,岫煙忙又道謝。
玩笑一陣,岫煙告辭回去,司琪送她至廊下,悄問道:“人人都說我們姑娘軟弱沒剛性,姑娘冷眼瞧着怎麼樣?”
岫煙笑道:“依我看來,二姐姐有主張有識見,隻是萬事不在意不争搶。”
司琪歎氣道:“正是這話,時常我們勸了多少次,姑娘也不聽,叫人好不着急。”又賠笑道:“方才姑娘那話,我度量她竟能聽進去,求姑娘以後常來說說話,多多開導她,隻怕就好了。”
岫煙颔首道:“放心,我在一日就替姐姐排一日憂。不過根上還要她自己想通了,二姐姐是個聰明不過的,定會明白。”司琪道謝不疊。
自此岫煙就常與迎春講些趣聞轶事,又借勢開導勸慰,倒也不必贅述。
過了幾日,寶钗寶琴來看迎春,又邀岫煙去探黛玉。三人來到潇湘館,黛玉才吃罷午飯,正在窗下逗弄鹦鹉做戲,見她們來了忙讓至裡間。寶琴又送盆水仙與她,四人賞玩一番,就圍坐在熏籠上閑講。
黛玉的大丫頭紫鵑送上茶來,大家品了一回,俱都誇贊,因就說起茶來。
黛玉道:“怪道《茶經》上說‘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又有說‘水為茶之母’。上回在妙玉處吃茶,那水就是她幾年前在蟠香寺收的梅花雪,果然輕浮新意,我這水卻不及那個。”
岫煙心内一動,正待問時,卻聽見腳步響,一人走來笑道:“好一副‘冬閨集豔圖’,你們倒在此高樂。”原來是寶玉。岫煙隻好掩口不提,且與衆人玩笑。
冬日天短,又坐片刻便到飯時,寶玉因讓寶钗等人先走,她姐妹三人就同路回來。
将至蜂腰橋時,忽見前面有個丫頭,隻穿件水紅绫子薄襖并月白裙兒,正在殘雪中踱步,兩手還隻管絞裙帶。
衆人見她時而垂首思量;時而向天長籲;時而低頭歎氣,來來回回半日也沒走幾步遠,不由俱都好笑。
正要錯身而過,那丫頭驚覺人來,看見她們三個倒是一呆,忙搶上來施禮。
寶钗笑問:“這麼冷天,你這會子在這裡做什麼?”
那丫頭回道:“二奶奶差我進園有事,才剛走在路上,想起來前日姐姐們做的燈謎。猜了半日猜不到,正想呢,倒沒看見姑娘們來,姑娘們别笑話。”
寶琴忙道:“什麼燈謎?說出來我幫你。”寶钗虛虛往她腮上一擰,道:“你又胡鬧了,燈謎就是自己想才得趣。”
那丫頭愣了愣,賠笑道:“寶姑娘說得是,這些粗淺玩意兒還是我們笨笨的人玩罷。”大家一笑,就此分手。
卻說那丫頭幾步轉到樹後,等衆人散了又轉身回來,正走着,後面有人叫:“小紅姐姐,什麼事這樣着急?”小紅一見來人,忙上前拉住,二人同到滴翠亭中。
小紅道:“也沒什麼事,就是看你這程子怎麼樣。好墜兒,自從我去二奶奶那裡,總沒和你好好叙叙。今日二奶奶差我進園,就叫你出來說說話。”
墜兒道:“那你也不犯着穿得這樣幹淨就出來了,就這樣記挂我?”
小紅道:“二奶奶叫得急,就忘記加衣服,你近日可好?”
墜兒笑道:“左不過那樣,我又不端茶送水兒,隻跑個腿遞個話,倒是你怎麼樣?”
小紅道:“平兒姐姐很帶契我,也還過得去,就是每日忙得腳不沾地。”
墜兒歎道:“你素日是個有志氣的,今日果然如此,晴雯麝月绮霞幾個未必有這造化。”
小紅道:“能平安熬幾年就是造化了,還求什麼呢?!你又有什麼打算?”
墜兒低頭道:“我是家生子兒,爹媽又沒甚頭臉,以後不過放出去配小厮。”說着又笑道:“我想着怎麼贖身出去才好,隻要有銀子傍身,自己再勤勉些,不怕掙不到前程。”
小紅聞言不由語塞,待要說什麼,張着口隻說不出,停了半日道:“你說得是,但隻要小心些。”
墜兒笑道:“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正有件事要告訴你。”
小紅才要問何事,忽聽 “噗嗤”一聲,似有什麼東西打在地上。二人俱唬得一驚,忙慌看時,卻是一粒小石子。
隻見小丫頭定兒走來,嘻嘻笑道:“我從三姑娘處出來,遠遠看見你們在這裡,就扔個石子過來,果然吓你們一跳。這時辰在亭子裡做什麼?還把窗隔子都開着,也不怕風吹。”又說墜兒:“快回去罷,晴雯姐姐找不到人又要罵了。”
墜兒啐她一口,向小紅道:“明日得空你還來找我,這事必要告訴你的。”說着便和定兒走了。這裡小紅靠在壁上絞着手帕子,愣怔半日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