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問道:“别人可有憑據?”
柱兒媳婦陪笑道:“那些孩子是姑娘房裡的姐姐們調/教出來的,必不會撒謊。就是篆兒,我們也隻說去她房裡找找,沒想到就鬧起來。”
寶玉素習最厭媳婦婆子之流,忍不住道:“那也不該下這樣狠手!瞧把她打成什麼樣了!”
柱兒媳婦道:“她聽見主子們來了,就要過來喊冤,我們自然要攔,拉扯間碰一下是有的。”
寶玉氣沖沖還要說話,探春忙道:“别人說沒拿就使得,獨篆兒說了還要搜查,這是個什麼理兒?!”柱兒媳婦呐呐說不出話,兩個眼珠隻管亂轉。
周嬷嬷對迎春道:“姑娘,你嫂...柱兒家的說話不防頭,她們沒有打篆兒,也沒說定是她拿的。倒是那丫頭多心,隻怨我們不公呢。”
迎春低着頭,不停将書翻開又合上,半日才道:“你們自查倒罷,邢姑娘是客,怎能疑到她身上去?早知道我就不要那胭脂,如今鬧出事情,老太太、太太聽見又要生氣。”
探春見她總說不到坎兒上,忙道:“要不要不打緊,隻是這事要理清。這屋子是周媽媽統管,她既疑有賊,可知必有個影兒。不如現在把衆人都叫進來,再對一對。”
周嬷嬷見這話繞到自己身上,哪裡還敢辯?忙颠颠地親去喚人,不多時俱已來齊。
當初進園時,各人除奶娘親随丫頭不算外,又添兩個奶嬷嬷、四個丫頭、另有專管收拾打掃的丫頭媳婦等,故迎春這裡也有十四五人。
繡橘總管迎春的衣服首飾,便先回道:“早飯後我開櫃取東西,還見過那胭脂,想來就是上晌丢的。”
探春笑道:“如此更好了,你們都将早起至現在所做的事細說一邊,若同别人一起就說出那些人的名字來。”
衆人哪個不巴望洗清?都趕着答應。
探春點出平兒、侍書、李纨的大丫頭素雲并寶钗的大丫頭莺兒四人,命:“你們各帶一人出去,在走廊上分開站了,都要隔開百步遠,别讓她們聽見另三人的話音。一撥問完再領下一撥。”
又指周嬷嬷、柱兒媳婦、司琪繡橘幾人道:“媽媽和司琪幾人不算,先把那幾個細問明白了。”
平兒幾人依言而行,不過一頓飯功夫就妥了。于是複進屋來,将各人所言撿要緊的一一回明,俱能彼此映證,毫無破綻。
周嬷嬷笑道:“我就說,這些孩子都是好的,既不是我們的人,那......”說着斜眼直撇篆兒。
探春心内猶疑,卻一時想不出鞫訊的法子。
正躊蹴間,岫煙道:“方才說的是從早起到寶哥哥來時候的事,其實還不全呢。”
湘雲納悶道:“怎麼就不全?難道主子們在屋裡,還有人做耗?”
周嬷嬷拍手打掌地道:“我的姑娘,這會子扯别的沒用,紅口白牙,誰還冤枉誰呢?”
岫煙還未答言,探春猛一擊掌,笑道:“是了!是了!方才尋胭脂的是誰?”
迎春道:“記得是荷梗。”說着,就有個丫頭上前跪下。
衆人已知其意,獨李纨不懂,悄問寶钗,寶钗笑道:“這小丫頭若假意說尋不着,背地裡偷偷藏了,這會子哪能問得出?”
荷梗本來心虛,聽見這話,更是吓黃了臉兒,還硬撐着道:“我各處都找了,确實找不到。”
寶玉見她唬得可憐,不覺心又軟了,道:“不用怕,若不是你做的,自然無事。”
探春微微笑道:“荷梗一直在屋裡,若是她拿了,此刻必定就在身上,大家一搜便知,沒有時再搜篆兒。”
荷梗聽了,知道抵賴不過,隻得從袖袋中掏出兩個小盒兒呈上。衆人看時,一個粉彩花鳥的,一個粉彩人物的,盒底都镌着“鏡妝”二字,可不正是官中采買的胭脂麼?
李纨歎道:“都這會子了,還不老實交代呢。”
荷梗哭道:“我那時正要拿出去,不留神把蓋兒碰落了,才發現内中的胭脂不好,不是官中買的那種。”
衆人啟盒一瞧,果見脂塊十分粗糙,顔色也不勻淨。
荷梗又道:“我哥哥是采買胭脂水粉的,若爺和姑娘瞧了這個,哥哥少不得吃挂落。我知道這胭脂不常使的,一時沒有也無大礙,這才悄悄收起來,隻說沒找到。”
探春寶钗等聽說牽扯到外頭辦事的,都不敢等閑視之。三人商議半日,一同往上房來,細細報知賈母王夫人,又道:“此事不查清,恐有後患。又因涉及到外頭男人,我們不好處置,隻得來回老太太、太太。”
賈母聽了先不言語,過後長歎一聲,道:“你們慮得是,這次二丫頭那裡有纰漏,怎知沒有下次?沒有旁人?我們吃的使的都是買辦買來的,這上頭出錯還了得?”
說着叫進賈琏,命他速查來報,又道:“那小丫頭雖沒鬧出大事,又是為她哥哥頂包,終究監守自盜,打發到漿洗上去罷。”探春等人應了,複承歡賈母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