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大怒道:“誰這樣大膽?快快揪出嚴辦!”
司琪便将鄭婆子一事說了,又道:“她們上月才從園中調來,原在外院子做活的,前幾日又進了内院。規矩還沒學好,這才出了纰漏。”
邢夫人正愁沒有儆猴的雞,這一氣兒來了四個,可不正中下懷?忙令将鄭婆子幾個綁來,一問之下,才知走得周嬷嬷的門道兒上來。
那鄭婆子深谙周嬷嬷心病,又見她作盡威福,便以為得了好靠山,言語中将岫煙一頓折辱,卻把周嬷嬷誇個不了。現今全被司琪抖出,哪裡讨得了好?
周嬷嬷當即被薅了差使,為着迎春臉面暫不攆出,鄭婆子等各領四十大闆,永不許進二門。
一通鬧天鬧地,送走了邢夫人,迎春岫煙齊齊吐了口氣,忽而又聽人說:“寶姑娘雲姑娘來了。”
出門一看,果然寶钗湘雲結伴而來,後頭跟着幾個媳婦,拖拖拌拌地擡着窗格大小一樣東西。
迎春笑道:“這是什麼愛物?從來也沒見過。”
湘雲連比帶說地道:“這叫活面折腳桌【注1】,看!這裡有機擴,抽開就是一張大桌,可當畫案子。折起來扁扁地不足半扇門大,靠牆放一點兒不占地方。”
寶钗道:“這是以前舊物,已擱置幾年了。我想妹妹正用的着,就拿來了。這腿子也是活的,不用時壓扁,要用時就擴開,把契子對準桌面下的眼兒插牢就是。”說着已命人撐開。
迎春岫煙圍觀了一回,都啧啧稱奇,道:“這個隻在書上見過,不想今兒瞧見本物。”
于是丫頭媳婦一齊動手,在窗下鋪開桌子,墊好氈毯,歸置齊筆墨紙硯,又将空出的花幾條案移到内室,那大炕桌仍歸于罩房倉内。岫煙謝了又謝,請她們安坐吃茶。
湘雲挽住她的臂膀,嘻嘻笑道:“姐姐大喜呀。姐姐光風霁月之人,正該配薛二哥那樣端方君子。”
岫煙聽說,知道她是在拐着彎子安慰自己,也回手摟住道:“承妹妹吉言,妹妹這樣率真可愛,又有男兒般豁達胸襟,好福氣還在後頭呢。”
大家說說笑笑,倒也消磨許多時光。待黛玉寶琴随聚又散時,已是東曦西落。
送走衆人,迎春懊惱道:“都是我治下不嚴,害妹妹受委屈,所幸母親親來,發落了那幾個,不然我怎麼再見妹妹。”
岫煙忙道:“姐姐這樣說,我倒不知如何是好。姐姐菩薩一樣人,嚴命她們不許饒舌,又讓司棋過來解圍,這不是疼我嗎?還有一衆姐妹,她們雖未明說,我也知道都是來安慰我的。”
迎春笑道:“正是呢,尤其寶姐姐琴妹妹,她兩個一來,人都知姨媽如何中意妹妹了。”
岫煙原為這個懸心,恐怕薛姨媽聽信謠言,更甚者疑慮自己早和胡家暗通款曲,再執意退婚,那可真是難上加難。
所幸老太太多方壓息,才使流言滌清。投桃報李,這雙繡更要使出十二分力氣,務必要助元妃拔得頭籌,看來這畫稿還要再加琢磨......
迎春見岫煙發呆,隻當她還在傷懷,忙岔話兒道:“怎地三妹妹四妹妹沒來?兩個懶丫頭,明兒再問着她們。”
話音未落,隻聽簾栊響處,探春的聲音道:“要問我們什麼?”迎春岫煙忙接了出去,探春笑道:“我不讓她們通傳,悄悄進來唬着你們,不想聽見說我們壞話兒。”
一邊遞過一副卷軸,道:“這是四妹妹送邢妹妹的,這孩子,還害羞不肯來呢。”岫煙心中感激,忙又道謝讓坐。
說了會子家常,探春道:“明兒初二日,又該起社了,一月題目是上元,各人做詩外還做燈謎;杏月題目是花朝,大家都玩賞紅【注2】;這回我想着就以玉為題罷。”
迎春道:“三月櫻筍時,倒也應景兒,還是都佩玉罷?”
探春點頭道:“正是。”說着拿出一塊玉佩,遞于岫煙道:“知道妹妹不少這個,但詩社規矩,大家都要戴相仿樣式的,妹妹勉為其難,就受了罷。”
岫煙心中火熱,接過玉佩挂與腰間,鄭重道:“姐姐們的厚意我統領了,三姐姐放心,我定當好生愛惜。”探春點頭一笑,告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