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钗聽說,斜睨了她一眼。莺兒掉過臉,吐吐舌頭道:“二爺幾個的禮物,姑娘有何安排?”
寶钗道:“蝌兒就送個根雕擺件;琴兒是隻石刻胭脂盒;邢姑娘除我們送兩個尺頭外,再代蝌兒送隻筆筒。邢姑娘的明兒就給她,不用等正日子。”
莺兒答應了,一宿無話。
次日到了穿壁台,岫煙正在刺繡。六尺餘長的繡絹上,十分之二三蓋着靛青綢單兒——那是已繡完的,恐日曬灰染走了色,故要如此。
莺兒行過禮,道:“姑娘繡得真快,翻過年就能做完罷?”
岫煙笑道:“哪裡能夠?前頭不過點綴,所以快些,後面就慢了。”
莺兒将禮物送上,又說兩句吉祥話兒,告辭出去。
篆兒将尺頭搬進櫃裡,笑嘻嘻過來道:“這料子軟,顔色也鮮亮,摸着又清涼,做夏衣最好。不過這禮送得忒早些。”
岫煙拈針道:“恰好我不願聲張,悄悄兒過了就完了。”
晴雯正在一邊理絲線,聞言笑道:“那天也是琴姑娘和平姐姐生日,加上寶玉,你們四個對拜壽,想想就有趣。怎麼反不讓人知道?”
岫煙笑道:“正因人多,我才不湊趣兒的。到時候拿些錢,請大廚房做幾個菜,再擺幾碟果子,我們單過,可不好麼?”
晴雯見如此說,知她還是斂份守常,不欲出頭之故,便罷了。
篆兒去道:“等那天,姑娘帶我見見世面兒如何?”
岫煙佯裝不解,問:“哪天?”
篆兒尖着嗓子學莺兒的腔調:“‘二爺生日要擺宴席,我們姑娘請姑娘同去’。好姑娘,你就帶上我罷。”
岫煙笑道:“帶你可以,但可别咋咋呼呼地,再給我嚷出來。”主仆玩笑,不需多言。
又過得幾日,寶琴也送了禮物來,岫煙便邀她吃茶。
寶琴見房中無人,禮匣中掏出幾本薄冊子來,挑着眼兒笑道:“受人之托,賀姐姐芳辰。”
岫煙一一看去,隻見一本不過二十來頁,有字有畫。一本封皮上寫着“洋志”,一本寫着“番景”,一本寫着“夷記”。都有尋常書冊兩倍大小。
另一本更大些兒,且無書名。翻開來,卻是一幅幅手描的繡花樣子。或古樸,或雅重,或繁麗,或簡拙,其中大半竟沒見過。
寶琴見岫煙既驚且喜,抱着書不放的樣子,心中也自高興,道:“那三本是先父遊曆見聞,哥哥依樣兒抄錄來的。
這本花樣兒是早年收的,原書破敗不堪,哥哥按樣兒重畫了。”
說着讓手一撒,道:“我這信使的差隻當了一半,還有一半,要等姐姐拿回禮來。” 說着粘在岫煙身上,連連催促。
岫煙紅着臉将她推開,櫃中取出一個紙包。打開來,原來是一雙青緞雙梁薄底雲頭鞋。塞給寶琴道:“快拿去,别在這打饑荒了。”
寶琴笑着仔細包好,道:“那我就快飛去了,省的有人脖子都盼長了。”說着就往外走。
岫煙見她親自拿給薛蝌,自然放心,忙道謝着送出來。
可巧蘭官篆兒正陪着小螺在院中玩耍,寶琴且不着急去了,悄問岫煙道:“姐姐這裡的蘭官一向怎樣?”
岫煙道:“還不是閑來淘氣,問她怎的?”
寶琴道:“前日環兒找芳官要薔薇硝,芳官也是作怪,偏給他一包茉莉粉。
趙姨娘聽見不依,闖進怡紅院辱罵芳官。這幾個小東西,一齊趕去撕打趙姨娘。最後,還是大嫂子和三姐姐喝止開了。”
岫煙恍然道:“怪道蘭官回來,灰頭土臉地,問她也不說。既這樣,可該好好管教。”說着按了按寶琴的手,道:“多謝妹妹相告。”
寶琴點一點頭,辭别出去。
不多一會,迎春亦打發繡橘來送禮,又請岫煙過去一叙。岫煙也惦着迎春擇婿一事,忙跟着來到綴錦樓。
弗進門,柱兒媳婦便上來接住,笑逐顔開道:“姑娘可來了,二姑娘等着給您慶生呢。”
一邊又道:“有新聞說給姑娘聽:司琪嬸子,就是南角門上夜的秦顯家的,興興頭頭地接管廚房,不想半天不到,就被薅下來發回原處。司琪氣性大,就病倒了....”
岫煙不動聲色,隻笑道:“司琪姐姐不能管事,周媽媽又要得重用了。”
柱兒媳婦一噎,竟冒出一身冷汗。想想自己被婆婆壓了這些年,這才翻身幾天,萬不可再讓她凫上來。
如此一算,司琪竟不能倒。她倒了,以迎春面人兒性子,說不得就被周嬷嬷哄得心軟意乖,扶她重新上位。
再看看岫煙,周嬷嬷倒台,起因就是邢夫人要為她出頭。如今又出言提醒,不管有心無心,這邢姑娘都算自己一夥。想着忙又奉承,一邊親自打簾,請岫煙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