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梨兒桃兒,還有人愛吃,有人不愛吃哩。心生偏愛,也是人之常情。”
迎春垂首,聲若蚊蠅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托二哥打聽已是出格,怎麼還自己擇選?此事萬萬不可。”
繡橘勸道:“二奶奶讓我告訴姑娘,有話隻管和她說,不就是要為姑娘做主麼?”
迎春怔了怔,咬唇道:“隻怕老爺早有主意,說也無益。”
岫煙道:“老爺既未一口回絕,可知對他們皆是中意的,姐姐從中挑一個,并不算忤逆父意。
再說還有琏二哥,男人家和我們不同,一句話,或許就讓老爺改了主意。”
迎春臉上紅潮滾滾,依舊咬緊牙關,死活不松口。
繡橘恨鐵不成鋼,急得哭了起來。
岫煙道:“傻丫頭,你一哭,二姐姐豈不更煩惱?快進去擦擦臉,别叫人瞧見。”
一邊傍着迎春坐下,緩緩道:“姐姐這麼個柔弱人兒,又不屑陰司手段,再尋個酗酒打人養小老婆的夫君,如何是好?
反觀宋家公子,脾氣好,又愛看書下棋。自己也置了宅子,不和父母同住。
克妻的名聲,終究虛無缥缈,不比那孫公子,壞處都是實打實地。
姐姐這會子心中正鬧,反不利做決斷。不如我陪你外頭逛逛,晚間安靜了,再細想想。”
言畢,拉着迎春從柳葉渚經蘆雪庵,直走到蓼汀花溆才折返。見迎春臉上露出笑模樣兒,岫煙才放了心,告辭回到穿壁台。
剛進院門,就見晴雯陪金媽媽坐在廊下吃茶,篆兒也在一旁,正教蘭官打絡子。見她回來,幾人都站起來。
岫煙便問了寶钗好,金媽媽也笑向她問安,道:“幾天不見,姑娘氣色越發好了。”
岫煙将她讓進屋内,篆兒搬過機子來,金媽媽告了座,坐了。
又遞上一個小荷包,道:“這是頭起兒份子銀,一共五兩,二爺讓我送來。”
岫煙連連擺手,道:“那繡架子我一沒出力,二沒出本錢,單畫個圖樣,怎麼還能要份子?我如今賣些絡子,也不缺錢。媽媽還是拿回去。”
金媽媽笑道:“我們大姑娘有心,一看那繡架就品出好處來,巴巴兒地要了畫樣,讓二爺做出來售賣。
她隻說這是小物,賣個巧兒罷咧,也沒和姑娘算分成。
不想這小東西竟火了,二爺店裡五十架幾天就被搶光,利雖薄,也淨賺有二十多兩。
二爺說,不能白占姑娘便宜,就依外頭行情,算了兩分利。
可惜二爺鋪子小,要像大爺那樣,京裡南邊光雜貨鋪針線鋪就四五家,這個出幾百架,那個出幾百架,不知多少利呢。”
晴雯幾個聽直了眼兒,篆兒道:“薛大爺也給姑娘利錢?”
金媽媽還未開口,岫煙先啐道:“這丫頭,怎麼成了個小錢串子?從木料到人手,散貨到攏賬,都是大爺家使力,怎麼就給我分成?
再者大家自己人,姐姐要圖樣,給她也是該的,難不成還去邀功?”
篆兒還要再說,被晴雯擰了一把,也就閉口了。
金媽媽笑道:“二爺也這麼說,所以大爺大姑娘要給姑娘錢,他一口回絕了。隻說從自己手裡出,堪堪是個意思就得了。”說着将荷包又遞了遞,道:“這是過了明路的,姑娘隻管接。”
岫煙見說到這份上,隻好收下。
金媽媽道:“這種東西說着妙,其實行家看兩眼就會了。再過兩月,京裡大大小小鋪子怕都賣起來,也就賺個短錢罷。”
岫煙笑道:“這于我,已是意外之财,哪能天天發呢!”說得大家都笑了。
倏忽寶玉生日已到,恰值孟夏時節,雜英墜紅,綠風初暖。
岫煙一大早便随姐妹們來在紅香圃,可恨湘雲嘴快,一開口就點破岫煙生日。
大家聽說,又驚又喜又歎,算算壽星竟有五位。除薛蝌不便進園,寶玉寶琴岫煙平兒叫人圍在中間,勸酒行令好不熱鬧。
待散席,平兒因說鳳姐日漸病痊,整日悶悶地無事可做,衆人便約了同去探望。
鳳姐一則尚需調養,二則寶钗探春管家甚妥,三則賈母王夫人未歸,平兒又勸她保養為上,便樂得丢開手,倒也惬意。
今日見了她們,不免心中歡喜。寶玉等謝過賀禮,便團團圍坐,說些家常。
湘雲吃多了酒,嬌軀倦乏,才在芍藥花下酣甜一夢。醒來猶覺頭暈,便向鳳姐讨“酽酽的涼茶”吃。
鳳姐兒笑道:“我家的茶就這麼好吃?一個兩個的都來要。可惜說遲了,頭遍茶已經讓林姑娘搶去了。”
衆人想起黛玉“吃我家茶,做我家媳婦”的笑話兒,都樂得前仰後合,唯有寶玉黛玉紅了臉,隻管啐着鳳姐兒。
寶钗從來見打趣他們,都覺好玩好笑的。今日不但不可笑,還有一股莫名苦意侵胸透鼻,忙道:“雲丫頭在青石闆上憨睡那麼久,敢不是發了熱?心裡燥郁,才要涼茶吃。”說着,走到湘雲身邊摸她額頭。
湘雲見她如此,酒一下醒了大半,跳開嚷道:“無事無事!姐姐别來吓人,倒像會過了病氣給鳳姐姐。”說着一溜煙跑開去,衆人越發笑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