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巫:“我還沒等到熾光他們回來,交換計劃的消息他們還不知道吧,沒有得到允許,我不敢擅自向外透露任何内幕。”
“你做的很好,不過現在交換計劃已經宣傳開了,他們早晚知道,”吉栗說,“不确定就像以前一樣問我。”
“或者問許玉,陸科長都可以,你的直接聯系人是我們三個,如果遇到很過分的對待一定要告訴我們,比如不合理的拆卸機體零件,給你換上劣質品之類的。”
吉栗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很多事情,柯巫聽得認真,一邊點頭,一邊睜着她那琥珀眼睛盯着吉栗看。
認真聽話的極夜很少見,吉栗說到後面實在沒話說了。
兩人在這你一言我一語,旁邊的許玉時不時地看着表,雀國人的啟程時間快到了,她給唐董發了消息,對面隻回了簡潔的一個“嗯”。
也是,對上層來說,他們隻是送走了一個仿生機器人,一個人形玩具。
許玉心不在焉地望着回城大道上出現的社會秩序機器人,身旁的陸桑一注視着吉栗那邊。
他突然說了句話,一瞬間讓許玉毛骨悚然。
“你覺不覺得,現在的場面,很像很久以前,我們在基地的時候。”
許玉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立起,她像應激似的,大聲反駁:“你瘋了!?亂說什麼!”
這一聲引起了柯巫和吉栗的注意,她們轉過頭來。
剛才的聲音乍一聽像是許玉在吼陸桑一,可柯巫卻注意到許玉微微顫抖的下巴,帶着顫音的吼聲。
——許玉在害怕。
她在害怕什麼?
陸桑一被吼了之後隻是對着柯巫和吉栗笑了下說沒事。
吉栗本就對許玉沒好感,她懶得搭理許玉的一驚一乍,拉着柯巫到旁邊繼續跟她說注意事項。
柯巫一邊應聲,一邊留了個耳朵。
許玉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隐忍着深深呼吸幾下,她往周圍瞥了幾眼,随即暗含警告地對陸桑一說:
“别再提基地的那些事,陸桑一,我不知道你在發什麼瘋,自從她死了以後你就像個活死人,表面裝得一本正經,實際上就是個死瘋子!”
“我不想跟你回憶半點那些破事,我好不容易能真正地像個人了,你别再提以前,那對我來說就是散發着惡臭的泔水,我一點味道都不想聞到。”
“那種讓人痛不欲生的地方,我每天都靠着吃藥才能忘卻那些惡心的事情安然入睡!你别給我裝你不恨那裡,就因為她和你在那相處的時間最多,你就開始懷念了?”
“你少給我裝!”
許玉真的應激了,她越說,呼吸起伏越大,臉色漲得通紅,眼中都帶着幾根血絲。
反觀陸桑一,面對許玉突如其來的應激咒罵表情始終都是淡淡地,仿佛怎樣的暴風雨都無法幹擾他分毫。
而他這幅态度對處在怒火中的人簡直是火上澆油。
許玉怒氣沖沖地伸手扯住他衣領,擡手就要給他一拳。
陸桑一沒有任何要躲的意思,隻是低垂着眼眸看她,略帶嘲諷,他完全是把她當成一個小醜來看。
許玉簡直想直接弄死他!
暴怒中的人拳頭快要招呼到陸桑一連上時,吉栗終于回過頭來,厲聲道:“許玉!當着我的面打我的上司,你當我不存在嗎!”
話剛出口,吉栗就想沖過去阻攔,但她的速度遠遠不及陸桑一面前的許玉。
好在,柯巫的耳朵時刻關注着兩人間的動靜,她身形以肉眼來看完全沒動,僅是一秒之間,白色殘影迅速地閃至陸桑一身前,柯巫的手扼制住了許玉要落下的拳頭。
柯巫夾在兩人之間,她低頭,恰好對上許玉燃着憤怒的眼神,她感到疑惑。
這兩人有什麼愛恨情仇?
陸桑一被擠得往後踉跄半步,下意識擡手抓了下身前人的手臂扶穩,而他反應過來之後,沒有立即松手,反而緊了緊手指。
柯巫扭頭看他,他才慢慢松手,說:“謝謝。”
“你少裝!”
許玉罵了句,剛要再說些話,附近有幾輛懸浮車嗡鳴着靠近。
衆人臉色變了變,尤其許玉,她匆匆收起剛才有些狼狽的模樣,反複深呼吸幾下,在懸浮車完全降落後,她除了臉色蒼白和眼球泛着血色之外,整體還算得體。
吉栗還是怼她一句:“你剛才又作什麼妖,别以為你和陸科長以前認識我就會對你手下留情。”
許玉還帶着氣,冷冷瞪了眼陸桑一,又瞥了吉栗一眼:“你真以為他是什麼好東西,還有,極夜,你聽她的還是聽我的,你是糾察局的人還是不死科技的人?怎麼幫着他們!”
柯巫轉移話題:“......你們冷靜一點,快看,車上的人下來了,是維斯忒先生嗎?”
這場稀奇古怪的鬧劇在雀國人到來後暫時停止了,維斯忒和雀國來的幾個外交官下了懸浮車後往許玉這來。
許玉隻好強打起精神,揚起笑去應對,和他們說着些場面話。
交換計劃由不死科技總部和雀國科研所執行,庭國無需出面,不過糾察局來維護治安倒是很合理。
柯巫剛才沒錯過許玉質問陸桑一的話,可她不知道在許玉發火之前,陸桑一說了什麼,才導緻冷靜高傲的許玉險些崩潰打他。
吉栗過來上下打量着陸桑一,冷靜下來過後,她隐隐察覺剛才确實有點不太對,陸桑一怎麼會被許玉打呢。
兩人實力懸殊,許玉常年做着助理工作,就算有日常訓練也不該打得過專業的陸桑一。
吉栗狐疑地問:“您沒受傷吧。”
陸桑一搖頭:“沒事,就是有點頭暈。”
“您又熬夜了嗎?”吉栗擔憂地問,“都說了要注意身體!”
陸桑一沒再多說,他擡頭看了看面前的柯巫,“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柯巫很客氣:“應該的。”
陸桑一沉默片刻,緩緩說:“你的任務屬于糾察局關注後續,所以離開中心城之後有任何問題直接聯系我,我會給你最佳回複,許玉和吉栗了解的事情都很有限。”
柯巫愣了下:“跳過吉栗,直接聯系您嗎?”
吉栗不明所以:“跳過我?陸科長,您平時那麼忙——”
陸桑一打斷道:“沒關系,事關兩個國家的事情,我必須時刻關注進展,而且極夜這場是代表庭國出面,她不能遇到危險。”
如果不是早就猜到陸桑一懷疑她是否覺醒的身份,柯巫差點就要信了。
她輕輕點頭:“好的。”
吉栗哦了聲,轉頭看向許玉,她和維斯忒聊得歡,笑得燦爛,也不知是真笑還是假笑。
接着一行人來到他們面前,維斯忒上下打量柯巫,“總覺得很真實呢,皮膚紋理,頭發的精細程度都和人沒差異。”
柯巫誠實道:“我頭上的是假發。”能不真實嗎?
和維斯忒一路來的外交官們都問了些問題,柯巫應對自如,衆人打消了不少其他想法,原本他們想要的是武鬥系列二代,但不死科技咬死了嘴,說二代不穩定,隻能用一代進行質子交換計劃。
有總比沒有好。
好在一代的各種反應看起來也不差。
而且再加上柯巫在虛拟戰場裡用計謀反殺的操作博得不少人的好奇心,所以大部分外交官還是很滿意她的。
七八輛高功率懸浮車落在出城大道外,排場很大,寒暄和交接都完成了。
接下來就是柯巫要從自己人這邊,走到雀國人的身邊了。
臨到關頭,柯巫還沒走兩步,吉栗又拉着她說了些有的沒的。
吉栗想表現得灑脫,話題不知怎麼聊到了一個人:“其實雀國也挺好的,之前譚清露就是從雀國留學回來的,她說那邊景色很不錯。”
“是嗎?”柯巫問道,這倒是個她不了解的事情。
柯巫看出來了,吉栗不舍得她,她一直拽着她的手,雖然臉上寫着我無所謂,你快走吧,但是手卻牢牢地抓着她。
柯巫自認她和吉栗的關系并沒有好到不舍得分離的地步,吉栗這種反應大部分是對失去某種掌控的恐慌,而非不舍。
真正的不舍,不該是這樣。
柯巫的視線逐漸從吉栗臉上飄忽,她的話太多了,她沒聽進去多少。
飄着飄着,就忽然落在了旁邊的陸桑一臉上,柯巫陡然和他對視,那一瞬間,濃烈的悲傷與不舍幾乎讓她怔住。
對,這才是不舍得。
她分神想着,再仔細看時,陸桑一已經錯開視線,上前拉了下吉栗。
“差不多了。”
這句話是敲打吉栗,别太過,她忽然清醒過來,有些無措地說:“抱歉,到了雀國給我發個消息,跟以前一樣。”
柯巫乖乖答應:“好。”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柯巫總覺得這些人身上都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柯巫從吉栗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走向不遠處等待着她,笑眯眯的維斯忒。
吉栗的手保持着攤開的姿勢沒動,有什麼走了,她抓不住。
她們之間有條隐秘的連接線,連着一個譚清露,這是她們未曾向對方提及的相同的秘密,她們會一起尋找,卻又不會讓對方知道,默契地不提起。
默契地一起尋找。
懸浮車門自動打開,外交官們紛紛坐回車裡,車後放着庭國的各種特産。
柯巫坐在其中一輛車中,她半個身子探出車窗,懸浮車啟動,藍色渦流沖起路邊的枯黃落葉,柯巫朝着下方逐漸縮小的三人揮揮手。
她說,“我走了。”
懸浮車駛出中心城,他們的回答柯巫已經聽不到了。
落葉紛紛向下墜落,三人各抱心事離去。
回城大道上空空蕩蕩,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唯有落葉聽得到每個人的心聲。
“别走。”
“我沒有錯,我從來沒有選錯過。”
“我會等你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