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察局。
湯覽十指同時操作着四五面光屏，她不停向出去執行任務的特工們發去緊急召回令。
在中心城周圍的特工都要在今天之内趕回來，有重大事情宣布。
湯覽宣稱，這涉及庭國乃至人類的未來。
提前趕回糾察局的特工們在糾察局大廳等待，互相讨論着到底是什麼情況這麼大動靜。
“你們沒聽說啊，”四五人湊到一堆八卦，“科技質子交換計劃把極夜換走了，我們又少了個得力助手。”
“因為這件事把我們喊回來？不至于吧，這事都闆上釘釘了，上次陸科長和吉栗長官吵半天都沒辦法。”
“那還能是啥，最近輻射區的蔓延控制的很好啊，也不太可能是這方面的。”
大廳裡趕回的特工逐漸增多，竊竊私語演變成大聲嗡嗡的讨論。
直到湯覽推開辦公室大門，面色嚴峻地走到糾察局大廳中，議論聲才漸漸平息下去。
“都安靜一下，感謝各位收到了我的消息趕回來，”湯覽說，“要宣布的事情由陸科長來詳細跟各位解釋，請耐心等待片刻，他還在和呂局長視頻通話，一旦得到許可，就會來宣布了。”
說完後，湯覽往大廳中掃了一眼，沒看到熟悉的人她下意識皺眉。
“吉栗呢？”
“沒看到。”“不知道啊。”
雲端通道的事情整個糾察局裡除了陸桑一就隻有湯覽和吉栗知道。
前段時間她一直關注着進展，時不時就來問情況，怎麼在湯覽發送緊急召回令之後，人卻還沒回來，吉栗最近沒有任務在身啊。
等待陸桑一的過程中，不停有特工趕回糾察局，有些人身上還沾着幹涸的血迹，湊到大廳中和其他人一起等。
每回來一個人，湯覽就投去視線，看看是誰。
但每次都不是吉栗，湯覽撥着芯片投影，正想打個通訊過去問問人到哪兒了。
沒等湯覽動作，大廳中的衆人頓時肅立，身姿站的筆直，一道道目光直直看向她身後。
湯覽頓時反應過來，側過身看見陸桑一走出電梯，朝着大廳來。
她讓開路，陸桑一便走到大廳中央的位置，那兒的一面牆壁刻着糾察局的榮譽徽章，陸桑一就站在徽章前。
糾察局大廳能容納的人不多，陸桑一此次沒有大張旗鼓，到場的人隻有五百人左右，都是内部人員。
他整了整領口，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接着擡手揮了揮，湯覽瞬間意會，她操控芯片關閉所有内部監控，斷開内網網絡。
許多人都被這架勢搞的條件反射，險些掏槍警戒。
有些特工發現手腕上的芯片失去網絡連接，直接成為一張小小的無用的卡片。
更有些人細心地發現大廳中沒有任何科技産物，機器人，輔助向導，電子眼，全都沒有，隻有人。
糾察局大廳中，隻有他們這群人。
盡管人人都抱着疑惑，卻還是沒有出聲質疑，特工們對陸桑一百分百的信任，這讓他欣慰許多。
經過一系列操作，陸桑一終于開口了，他鄭重地說：
“召集你們回來确實是有一件重大事情，前段時間頻發的機器人和仿生人的數據錯亂的情況，其實并沒有那麼簡單，這些年庭國的機械生命越來越多，甚至取代一大部分人參與社會勞動。”
“在庭國的各個城市裡，我們收集了解到很多地方出現了機械生命作亂的情況，經過深入調查後，事情終于有了結果。”
陸桑一加重語氣：“機械生命崛起，即将危及我們人類的地位，他們的隐藏地不是在這個星球上的任何一個地方，而是在雲端世界。”
“你們應該都聽說過意識體上傳，這是一項很小衆，隻對某些人開放的項目，意識體上傳後就是數字生命，也就是雲端意識體，我們目前的技術隻能停留在個人的意識體雲端。”
“但是，”陸桑一沉沉地突出一口氣，“機械生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擁有了雲端世界，他們已經遠超我們的技術手段，甚至在反噬我們，這樣發展下去，我們早晚會成為他們的棋子！”
“我們要反擊，各位，前段時間我找到科研基地請求研發雲端通道，這個實驗項目已經成功了，但還差一點。”
陸桑一認真地看着同事們的臉，像是要牢記這些曾經并肩作戰的戰友們。
“我們需要有人，進入雲端通道建立鍊接，為人類打通進入機械文明世界的門！”
“風險極高，死亡率高，成功率卻很低，因為現在的雲端通道是最簡易的一版，可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這次召集你們回來，就是想問問誰願意參與這項實驗項目？”
話音落下後的一分鐘，五分鐘，大廳中一片安靜。
湯覽忍不住吸了口涼氣，她站在旁邊，思緒紛亂，她很少聽到陸桑一說過這麼多的話，哪怕是聯合國會議上的提交法案，他也隻是點到即止。
看來這次情況真的很嚴峻，陸桑一像是再不發聲以後就發不出來了一樣，說完後，他簡單說了些具體的補貼和獎勵。
科研基地的實驗項目之前也有過對外召集實驗人員，但很少通過糾察局，畢竟糾察局裡的特工們都是費盡了千辛萬苦才得到名額的。
長久的時間中無人回應。
他們很有可能在項目的第一步就死亡了，雲端項目的風險實在太大，不是不敢參與，而是不确定自己的加入會不會隻是竹籃打水。
糾察局中的特工們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人，優秀，卻也自負，他們自認為可以死在敵人槍口下，可卻不能死在手術台上，死在虛無缥缈的雲端項目上。
陸桑一微不可查的歎氣，湯覽下意識閉上眼，不想看到這一幕。
那兩個字剛說了個半音，一道果斷而清晰的聲音劈開了所有人的猶豫。
“我去。”吉栗說。
她是匆匆趕過來的，頭發微微卷翹着，額頭還帶着汗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的，陸桑一剛才沒看見她。
幾百位特工紛紛回頭，為她避讓出一條道路。
吉栗腳踩戰術靴，步伐堅定，她走到陸桑一面前，目光如炬火耀眼，聲音如鐘聲回響，讓所有人都耳鳴：
“陸科長，我願意去。”
陸桑一眼瞳微縮，他此刻竟被莫名的氣息哽住了喉間，當着衆多特工的面，他遲疑了。
曾經為他所用的的一把利刃，如今或許鈍了，他可以讓她懸挂在牆壁上，被觀賞，尊敬，可要他送她去死，陸桑一是做不到的。
“這件事你們可以考慮——”
“不需要考慮，我是最合适的人選。”
吉栗打斷他的話，她站在許多人之前，卻又在陸桑一的台階下。
她說：“感謝您的知遇之恩，讓我從一個藉藉無名的小探員成為真正的糾察局特工，還好我沒有辜負您的信任，完成了一個又一個的任務，但是從衡定回來之後我就一直有些不确定未來的目标了。”
“甯子死了，楊連峰死了，我的隊員們都死了，我知道這是每個人都可能會遇到的事情，但我過不去這個坎。”
“他們是因為那場入侵而死的，這背後涉及到機械生命，我要追查下去，我要找到真相。”
說到後面，吉栗的聲音帶上了些難聽的哭音，她卻努力笑着：“請讓我參與雲端實驗項目。”
“拜托您了，陸科長。”
“......”
外界傳言陸桑一精于算計，他擅長把握計劃的每個步驟而不出任何意外。
但每每輪到他自己時，事故頻發，身邊人的需求與欲望都是他怎麼都掐不準的。
以前如此，現在仍舊如此，他永遠學不會看穿身邊人的心理。
陸桑一肩膀忽的往下一沉，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不能拒絕吉栗的請求，連勸告都不能說，否則就是雙标，可他私心上不想讓這個小女孩去冒險。
她才二十一歲，人生還沒到一半呢。
怎麼就想要走向這樣一眼看得到頭的未來。
兩人僵持着，一旁的湯覽心中歎息着，她大概知道陸桑一心有不忍，别看他平時表面上雷厲風行，私下卻是會暗自緬懷每個死亡的下屬。
湯覽試圖緩解氣氛：“吉栗，今天隻是提出項目在糾察局招攬實驗人員，如果我們這邊的人沒人想去的話，還會對其他軍區的人進行招攬。”
“不，我想去，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吉栗如此說道。
兩個人都這麼倔，湯覽實在沒辦法了，隻能揮手讓其他特工們繼續去忙。
等衆人散去，湯覽拉着兩個沉默對峙的人回到辦公室，她頗感頭疼：“那麼多人呢，你們有什麼話就不能私下說。”
巧了，吉栗就是要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她在用其他人的目光逼迫陸桑一答應。
誰都心知肚明。
陸桑一閉了閉眼，“你是非去不可了？”
吉栗知道剛才的行為都太過火，可她隻能這麼做。
“是的，請原諒我的任性。”
吉栗說：“您還記得最初我來到糾察局的時候嗎？”
陸桑一：“當然，你那時候在哭。”
“您問我為什麼哭，我當時連話都說不出來，顫抖着舉起手裡的兩張紙，”吉栗望着窗外，回憶往事，“我說我的父親死了，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我又拿到了糾察局的錄取通知書，我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您告訴我說，可以先哭，哭得久了累了就會笑了。”
吉栗惆怅地懷念着，過了很久她說：“請您像以前一樣相信我，雲端項目的任務，我不會失敗，請您像以前那樣，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自己。”
遇到吉栗的那天......
陸桑一永遠不會忘記那天，他們曾在同一天，失去最重要的人。
-
科研基地。
冰冷的儀器嗡鳴不止，目之所及皆是慘白的顔色。
這是吉栗第一次來科研基地，她跟在陸桑一身後左右張望。
迎面而來的注目禮隻多不少，剛開始吉栗還以為是針對自己的，但逐漸她發現那些視線落點都在陸桑一身上。
除了陌生的目光外，就是低聲交談，她依稀聽到幾個字眼，都是關于陸桑一的。
吉栗在湯覽那聽說過一些陸科長的事情，隻知道他的出身來自科研基地，其他的了解甚少，陸桑一好像沒有親人，隻有幾個少見的朋友，許玉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許玉算朋友嗎？
吉栗想不通，是朋友的話，前兩天還差點大打出手，而且平時許玉對糾察局頗有微詞，一副看不上的樣子。
她随着陸桑一走到一塊圓形轉盤上，在兩人站上去後，圓形轉盤像是百葉窗的金屬葉片收合，轉盤緩緩向下旋轉，從地面轉入地下。
吉栗瞪大了眼睛，新奇地看着周圍場景。
轉盤在地下旋轉的過程中，附近一圈都是實驗樓層，這裡就是個巨大的地下實驗樓！
她看得一驚一乍，而陸桑一卻熟門熟路地在轉盤上的投影裡點觸幾下，轉盤停在中途。
他們一前一後地往基地深處走，路上有幾位科研員是馮豐的學生，最近經常看見陸桑一，便和他打招呼。
“陸科長，又來找馮老師？”
“對，他在嗎？”
“在，在，他最近幾乎泡在實驗室裡，沒怎麼出來過。”
來到走廊盡頭，實驗室大門上寫着‘雲端項目’的标牌，在識别過來人身份後，沉重的實驗門打開了。
撲面而來的是溫度極低的冷氣，吉栗沒忍住打了個寒顫，她一眼就看見裡面的白胡子老頭嚴肅地一陣敲敲打打。
門開了馮老頭也沒反應，隻是專注着自己手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