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願囫囵喝下一口酒,昂貴的深紅液體在她口腔中迸開層次複合的香氣。
她卻隻能感受到苦澀。
沒等許沁月在話筒那頭響起安慰,她又擡高嗓音連聲抱怨道:“我爸媽就是為了黎家才會飛機失事去世的,他說會好好照顧我,結果還不是在遺産安排上分了彼此?”
許沁月習慣了這位大小姐的脾氣,她拿遠手機,稍稍避開施願略顯刺耳的音調。
等到施願倒完一輪苦水,又好聲好氣地和她說道:“其實五千萬現金不少了,再加上黎伯父分給你的那套在黎家最貴樓盤中的房,你要是把它賣了,怎麼着也變成億萬富婆了。”
一個多億的财産,放眼整個赫海市,又有幾個人可以通過奮鬥一生得到?
施願隻不過是仗着運氣好,被心懷愧疚的黎見煦帶進了黎家,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坐享其成。
這有什麼好不知足的?
許沁月不敢把真心話說出來,隻能順着施願喋喋不休的訴苦有一搭沒一搭地安撫。
可她安撫來安撫去,總是安撫不到點子上。
施願煩躁起來:“哎呀,你不懂——錢又不是最大的問題。”
許沁月止住勸慰:“那還有什麼問題?”
施願本不想提,奈何酒精催化發熱的心緒。
她憋了片刻,别别扭扭出口:“何律師宣讀完遺囑離開後,黎向衡立馬當着大家的面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既然父親給你安排了住處,那我也就放心了’。”
黎氏集團旗下的半億豪宅,當然富麗舒适。
隻是邁出黎家的一刻起,她的地位就變了。
許沁月聽懂了施願話裡藏話的意思。
她無言一瞬,大腦情不自禁展開聯想,倘若施願失去了黎家的地位和庇護,這些年她在外頭憑借張揚跋扈的個性得罪的富少小姐們,前去找她麻煩的隊伍恐怕能直接排到法國。
“你應該明白黎向衡的意思了吧?難不成他這句話還能是真的出于擔心我?”
“喂,月月,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你怎麼不理我嘛——”
施願喝下了小半瓶紅酒,昏沉燥熱的酒意上頭,遲遲得不到手機那頭傳來的反饋,她幹脆把酒瓶往旁邊一放,胡亂蹬掉腳上的毛絨拖鞋,傾身趴上了綴滿蕾絲的淺粉色公主床。
“哎,我剛才在幫你想辦法呢,要不你現在去和黎大少坐下來好好說一說?這黎伯父才剛走沒多久,他要是馬上把你掃地出門,也太不留情面了,更何況傳出去還不好聽。”
許沁月長歎了口氣,試圖勸服施願服個軟。
“你都沒跟黎向衡生活過,根本不知道他的脾氣!”
施願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定許沁月的提議,她的眼前浮現被許沁月提起的男人的面孔,耳畔似乎已經響起了鼓起勇氣提出請求後,被對方居高臨下,無情拒絕的冷然聲音。
她絕不可能拉下面子去求黎向衡!
許沁月繼續試探道:“那二少三少呢?他們會不會更好說話一點?畢竟黎家也不是黎大少一個人說了算,如果二少三少為你出面求情的話,大少他總要顧及家人們的想法。”
施願難以違心地誇獎這是個不錯的方法。
黎聞烈跟她從小針鋒相對,唯一脾氣溫和的黎晗影又從未反駁過黎向衡做出的決定。
反複思考,這都是一條看不到光亮的道路。
施願在床上滾了一圈,胸腔内的心髒于漸急的呼吸中砰砰作響。
許沁月連出了幾個主意都得不到施願的肯定,難免感到一籌莫展,猶豫道:“事情未必會淪落到那種地步,你們一起住了這麼久,就算沒有血緣關系,好歹也培養出了些親情。”
“話說回來,你不是和陸觀承感情很好嗎?他是陸家唯一的繼承人,隻要你不随随便便和他鬧僵分手,想必哪怕沒有黎家這一層,圈裡的那些人也不敢不給你面子。”
陸觀承,是之前和施願在酒吧開狂歡派對的新任男友。
家世背景尚算雄厚,人也長得高挑清俊。
然而光憑這些條件,他也隻能吸引從初中開始談戀愛,閱男無數的施願一時的興趣。
如若黎見煦不發生意外,在與陸觀承厮混幾個月後,她就會感到膩味,接着不留情面地一腳把他踹開。
現在,這根在曆任男友的對比下顯得食之不算有味的雞肋,忽然成為了一根救命稻草。
施願不由得轉了轉幹澀的眼珠。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會被黎向衡掃地出門。
但在那之前,如果她能順利和陸觀承定下婚約,将來嫁到陸家去,似乎也能保得住接下來半輩子人上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