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觀寒眼尾微微上揚的深邃眼神含着笑意,不易察覺地掃符葉一眼,才歉意出聲:“下次絕對不跟你搶。”
“你是不知道,我剛聽說有妖怪下山的時候,有多開心...”
“溫濁玉!”計宋打斷,“這種不利于綜合辦公室内部團結的話,以後少說。”
纖細的胳膊輕輕撞符葉的風衣,溫濁玉絮絮叨叨:“瞧,我就說他是缺根弦吧?鬧笑話跟真埋怨都聽不出來,像塊臭石頭。”
說話間七樓已到。
樓道牆壁上的裸燈泡忽閃忽閃,還沒進門,鐵鏽味就沿着門縫噴湧。那味道猶如海灘邊支着由鋼鐵打造的廢棄房屋,經鹹腥濕潤的海風吹拂幾百年後,你打開了門。
即使站在門口,鹹澀腥氣也籠罩全身,令人呼吸不暢,胃間翻湧。
本是虛掩着的門驟然被推開,使打頭的計宋訝異地驚呼出聲,後退一步。頭發一绺黑一绺黃的中年胖男人撲倒在計宋腳下,箍住他的小腿,布鞋瞬間就被眼淚打濕了。
他哀求:“救救我媳婦吧,救救她呀,我下班回來就見到她被人害了...”
計宋連忙扶起哭嚎着的胡卡爾寬慰,四人跟随胡卡爾的腳步踏進室内,不免被四處噴濺的血液驚得互相交換眼神,白牆為底,紅梅綻開。
血珠甚至迸濺到牆上的婚紗照,可想而知,兇手是懷抱着多麼強烈的恨意而揮刀的。
地闆正中央,妖怪方安娜仍倒在血泊之中,衣物被利刃劃成碎布,堆疊着包裹住化為原形的綿羊,而長方形的瞳孔早已失去神采。
窗戶四敞大開,冷淡月光灑在地闆,玻璃碎屑晶晶亮亮。大家各司其職,符葉則是找了個角落蹲下。
溫濁玉避開蜿蜒血迹,試探着将手掌懸于綿羊的頭頂。
随着她閉眼,指尖蘊含着的綠意迸發無盡生命力,源源不斷融進方安娜的身體,她卻安靜如初。溫濁玉惋惜地搖頭,收回胳膊瞧向計宋。
計宋語音記錄:“9月30日晚10:25分,綜合辦公室三名職員外加妖管局實習人員符葉到達千山花園15棟1單元702号,确認死者方安娜已沒有氣息。”
話說到這,胡卡爾長長悲泣,五内俱焚,撈起方安娜抱在懷裡。
溫濁玉不忍心再看,借口出門給楊醫生打電話避開。喻觀寒捧着棕色皮面本順勢接替她的位置,開口詢問:“你妻子平時有仇家嗎?”
胡卡爾淚濕睫毛,身心疲憊搖搖頭。
“你呢?有沒有平時對你懷恨在心,可能會對你報複的人?”
胡卡爾先是下意識搖頭,又僵在原地,随後輕輕用下巴摩挲方安娜的頭頂,支支吾吾:“倒倒還...真有一個,但我不知道他叫什麼。”
“沒事,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計宋抱着胳膊神情嚴肅,“我們會去查附近的監控,不知道名字知道樣貌也行的。”
“哎,哎。”
胡卡爾描述完那人的模樣,未語淚先流:“都怪我,平時忙總是不着家,我媳婦兒自己在家難免覺得受冷落...”
“你的意思是,你妻子跟這人有婚外情?”喻觀寒總結。
胡卡爾臃腫的臉蒼白一瞬,皺皺巴巴說自己隻是猜測,多年來他們夫妻的感情都很好。随即他将手伸進血水,摸索出一條滴着黏膩血液的項鍊,展示給計宋和喻觀寒瞧。
喻觀寒的注意力卻全被角落蹲着的符葉吸引,她專注瞧着一片陰影,好像在跟誰交談。
“這就是那人送她的禮物!”胡卡爾憤恨道。
這下連符葉也幽幽望過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她的眼中,這房間還有一個人。面容俏麗,呆呆蹲在角落注視自己化為原形的屍體,因為太過渾噩無法交談,卻在胡卡爾粗胖的手指勾出項鍊時,瘋狂撲過去搶。
甚至去抓撓他的臉,一副絕不肯讓他沾染分毫的模樣。
可惜她已是魂體,無數次撲空,又無數次歇斯底裡去抓。随着計宋戴上手套接過項鍊端詳,方安娜轉變目标,就在即将碰到計宋的時刻,計宋渾身驟然迸發出金光,耀眼燦爛,刺得符葉瞳孔一縮。
計宋毫無察覺,方安娜卻被彈出幾米之外。
“對!這就是他殺了安娜的證據!這就是兇手留下的。”胡卡爾笃定。
“我不這樣覺得。”符葉仍未站起身,聲音雖輕卻有力量,“這是她很珍惜的東西吧,她真的死于他人之手嗎?”
“你說什麼?!”
“我說,有賊喊捉賊的可能。”
“你放什麼屁?我是全世界最愛方安娜的妖怪,沒有人比我更愛她!”
胡卡爾憤怒起身,剛邁出一步眼前就堵住一道牆,喻觀寒的眼神自上而下,冷飕飕開口:“嘴放幹淨點,我們的醫生馬上就到,兇手是不可能逃掉的。”
計宋适時補充:“現在連地闆上的腳印都會留證據,兇手進來殺人,總不能是飛着來的吧?不可能在現代偵查科技中逃脫的,冤枉不了好人,更逃不掉壞人。”
胡卡爾眼珠一轉,蓄起的怒氣松懈。
“唉,我也是難受,一起生活這麼多年,突然就剩下我自己,我——”下一秒,胡卡爾臃腫肥胖的身軀靈活竄起,腳下生風,蹬住窗框跳了出去。
“喂!”
計宋大吼,符葉隻瞧見道袍翻飛,緊接着計宋已經飛出窗外,她瞧瞧跪在項鍊邊流淚的方安娜,咬咬牙躲過喻觀寒攔着的胳膊,踩上碎玻璃。
慌張念叨“怎麼了怎麼了”蹦進來的溫濁玉進門時,室内隻剩下腳踩窗框的喻觀寒。
“你在這等楊醫生吧,我們去追。”
“啊...啊?”溫濁玉探出上半身,在如水夜色中驚叫,“不是,你們三個是不是虎啊!七樓說跳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