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龍的吼叫聲震耳欲聾,她聽不清也并未去看紮克斯,選擇面對發難的魔龍。
透過朦胧的水汽,紮克斯看到她持刀振臂一揮,磅礴的刀意撕裂霧氣,劈開積雪,斬斷魔龍的半截翅膀。
龍息偏離射程,掃過紮克斯頭頂的山崖。
白霧裹挾着碎冰與水珠沖着紮克斯滾滾而來,差點被她這一刀的威勢掀翻在地,等他穩住身形便看到斬焰破霧的人影已經停在了自己面前。
飛舞的微卷長發遮掩住她的稍顯冷漠的眸子,紮克斯一愣,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
紮克斯聽見她忽然歎息一聲,還未待他反應過來,便被她重重推了一把,踉跄着大步後退好幾米。
碎石傾軋而下,落在紮克斯原先踏足的地方,石塊不斷堆積,逐漸将他們二人分隔開來。
紮克斯看到龍息再次襲來,高溫炙烤着空氣,将她的身影彎曲,似乎将他們所處空間也給扭轉成兩份天地,石塊那邊是他所不能踏足的世界。
“小落!!”
紮克斯用盡全力大喊着她的名字,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在做什麼??”
“等我解決完事情,我們山麓見。”
她這麼說道,甚至都沒有多餘的解釋,用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語氣說出離别的話。
“在此之前,你什麼都不要做。”
轟——
劇烈的轟鳴響徹雪山峽谷,龍息徹底淹沒她的身影,紮克斯跳離碎石飛濺的範圍,視野恢複後看到魔龍揮舞着殘缺的翅翼沖天而起,狠狠地撞在凸起的山崖間。
踏在龍脊上的身影遊刃有餘,她手中長刀深深地刺進堅不可摧的鱗片之間,隻要她想完全可以将魔龍一分為二。
可是她沒有,紮克斯心中或許也有同樣的疑問。
希望紮克斯聽進去她說的話了,第二天可以如約會面。
她現在沒辦法解釋,隻能放下紮克斯未盡的話語,控制着魔龍沿着山崖向上。
高度不斷攀升,寒風略過她身畔,垂眸看去,剛剛所在的山崖變成一條褐色的線,就像落在雪地中的細瘦枝條。
就這樣,向上,一直向上。
替我飛躍雪山,略過冰層之下的暗河,抵達那片永久凍土的荒原,在諾路斯帕,她将與傑諾瓦殘留的意志進行角逐——
讓頭腦的争吵閉嘴,找到一切罪惡的源頭,然後将伴随自己度過漫長千年歲月的女屍燒到連渣都不剩。
遠在千裡之外的五台群島,陰暗天幕很是常見,這裡的原住民和駐紮的神羅軍隊早已習慣熱帶多變的氣候。
滾滾怒雷聲壓抑着低吼,傾盆大雨沖刷着未幹的血痕,爆炸遺留的火焰陰燃着,魔法流動的痕迹散發着綠瑩瑩的閃光,環繞着高大的銀發身影。
薩菲羅斯反握着過分修長的野太刀,正在不停地撥打好友的電話,可惜,一直無人接聽。
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碧色豎瞳緊盯着手機屏幕,在又一次的自動挂斷後,他将對話框調到了另一個人。
依舊停留在幾天前的界面。
還是沒有新的訊息傳來,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返程,就在他将要合上手機的時候,奇迹般震動了一下。
薩菲羅斯的眼中劃過一絲光,屏幕的幽幽藍光映照着看到訊息後倏地暗下來的神情。
安吉爾:
【你聯系到傑内西斯了嗎?我這裡還沒有,但是紮克斯給我彙報了一下他們那邊的情況。】
【裴落在和魔獸戰鬥的過程中,失去了聯系。】
薩菲羅斯身軀緊繃着,青碧色的豎瞳驟然凜冽危險起來,拿着手機的力道在一瞬間失控,手機屏幕在一聲脆響後,留下蛛網般的脈絡。
【聽我說薩菲羅斯,她跟紮克斯說過,還會再彙合……】
薩菲羅斯面無表情的偏頭,目光似是越過沉重的雲層,落在千裡之外的極北之地。
然後他甩刀撇開殘留未褪的血水,轉身瞬間消失在原地。
-εγλ2000年
9月21日
拉紮德秘密上報1st傑内西斯在五台戰場攜一衆神羅戰士叛逃。
塔克斯在歸集信息的時候,隐秘的扣下了薩菲羅斯私自挾持一架直升機前往冰雪村的情報,無關緊要的情報提交上系統,轉而将另一個文檔交給了另外一個人。
神羅高層對此不置一詞,就像是在觀望離家出走的幼稚孩子,依舊維持着精準運作,唯有科學部門人心惶惶,生怕他們的所作所為揭露于世。
寶條借此機會,毫無緣由的開除了一批心智不夠堅定的研究人員,其中還有資曆最老也是最和善的一位博士。
“佩勒倪博士。”
佩勒倪正在收拾自己工位上東西,她并沒有什麼東西可供收拾,一隻手舉着花,另一隻手拿過自己筆記本,這才慢吞吞的轉身看向聲音來源。
“哦,你好,查德利。”佩勒倪看清來人,然後溫和地笑笑,“你還有什麼問題亟待解決?”
“我沒有任何問題,”金發少年帶着單照眼鏡,認真的看向身姿挺拔,兩鬓稍顯斑白的女人,“您接下來要去哪裡?”
“死在旅行的終點,”佩勒倪笑起來眼角會有淺淺的魚尾紋,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又恬靜,“或者,找個花田,躺在裡面就這麼睡過去。”
大半輩子過去她一步一步走到科學部門的頂峰,手握的權利和資本不亞于寶條,在這種情況下離開神羅除了退休就是被上頭的人宣告清理。
還能有什麼好去處,她能做到的就是開開心心上路。
“‘歐諾斯計劃’丢失不是您的問題。”查德利分析着佩勒倪離職的原因,“您不應該遭此苛待。”
“估計寶條想到了幾十年前頂撞他的實習生,現在才想起來報複。”
佩勒倪毫不在意的聳聳肩,還是個實習生的自己堅定且勇敢的否定寶條結論的場面依舊曆曆在目。
“玩笑話到此為止,主要是我拒絕了重啟‘歐諾斯計劃’,資料的丢失也算在了我的頭上,在所難免。”
“可是這不符合我的推算……”
“親愛的查德利,很多事情并不是依照系統規定的代碼運行,人類考慮的東西太多了,其行為結果遠超機器的運算分析。”
佩勒倪笑意更甚,她打量着眼前穿着學生服背着棕雙肩皮方包的的少年,四十年過去,歲月刀刻在她身軀上的變化如此清晰,卻沒有消磨這個生化人。
該說可喜還是可悲呢。
“我不明白。”查德利露出疑惑的神情,“寶條博士說,世間一切都是按照既定好的程序來的。”
“既定好的程序嗎……”佩勒倪将自己内心的不屑藏的很好,“你看過新1st的晉升錄像了吧,多麼神奇,那位美麗的小姐可不像模拟器虛構出來的模樣。”
“外貌相似度百分之九十。”查德利更正數據的準确性,“不過,她身體素質的數據确實百分百錯誤。”
“沒有瘦弱的身軀,沒有英年而逝,她很完美。”佩勒倪向着出口走去,“寶條博士嫌棄這項計劃在浪費時間,加斯特博士後面也遺憾離去,隻有我十年如一日的堅持這項研究。”
“在當時的那個情況,這項研究沒有意義,可現在樣本回來,您卻要走了。”
“我在哪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應該繼續研究下去,那個孩子……”她語氣很是感慨,“她一定不想困在實驗室中。”
将來某一天,我可以解析她的全部,然後放她自由。
就當是佩勒倪為些年來所做的邪惡研究而贖罪了。
實驗室鴉雀無聲,沒有人敢在這時候送别寶條的死對頭。
隻有一個小姑娘怯生生的守在門口,看她過來對她鄭重鞠躬,低聲祝她前程似錦。
她曾經帶她度過了寶條的考核,成功轉正。
這種事情,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幫過多少人,到頭來也隻有被幫助過的本人記得。
佩勒倪知道,小姑娘隻能做到這種程度。
她微笑回答:“回去繼續你的研究吧,不要浪費你自己的時間,隻為了給我送别的話。”
小姑娘重重的點了點頭,沖她揮手告别。
“佩勒倪博士,”查德利小跑着跟了出來,“祝您早日取得未盡的研究成果。”
佩勒倪沒想到查德利也會有自由思考的程序,說出如此主觀意識的話語。
留在她身後的實驗室被一層一層的鐵門框柱,也同樣框住了那個金發少年。
“查德利,”佩勒倪離開前,對這個共事半輩子的人留下自己的期望,“希望未來的某一天,你可以沖破程序的枷鎖,探索更多的可能性,然後前往沒有代碼的世界。”
她現在該去找歐諾斯了。
不,她現在有了自己的名字,不再是一串精妙的細胞,更不是沒有任何說服性的報告。
她,隻是她。
外面的世界,是比神羅大廈這片小天地更加宏偉,她待了一輩子,也該順從自己的心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