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心事,感覺你一直不開心。”
小白擔憂的話語在寂靜中浮現,随之而來的是令人不喜的連綿雨聲。
“為什麼這麼說?”
灰濛的天空像霧一般浮現在眼前,她不知何時身處于校園的連廊中,正和小白躲避黏潮的夏雨。
“你沒發現嗎?”須雲白頓了頓,“你的開心很短暫,就像缺失珍重的東西,而失魂落魄。”
“并沒有。”
“明明就有。”
她現在很開心,因為已經找到了自己被自己遺忘的東西。
天氣漸冷的時候,她喜歡時刻粘着薩菲羅斯,誰不稀罕一個大貓暖寶寶呢。
她喜歡窩在薩菲羅斯的懷中,靜靜聽着從胸腔中傳來有力的心跳,暖和又踏實。
她貪戀相互依偎着的安穩,喜愛輕柔托起她臉頰的手掌,相抵的額頭,近在遲尺的目光,氣息交融時靈魂的顫栗。
在無數瑣碎的日常生活中,閃爍着無數個薩菲羅斯殘留的碎片,每一個瞬間都是在無數次的期許中讨要而來。
暖源消失,短暫的歡愉就像幻覺。
等回過神來,窗外已是繁星閃爍,暴馬丁香殘留的香味寂寥的落到鼻腔,她回到自己空蕩蕩,浸在黑暗中的家。
薩菲羅斯去哪裡了?
後知後覺的恐慌襲來,原來自己所在的世界,薩菲羅斯并不存在。
想擁抱住所愛的渴望如此強烈,可這個空虛的世界,沒有他的影子。
薩菲羅斯化作一片流光,一紙影片,滾在無數個相交的虛幻世界中。
她想抓住這些幻影,可心底裡有個聲音再告訴她——
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她隻能悻悻收回伸出去的手,沉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孤獨是一個旋渦,吞噬着殘餘的愛。
她不喜歡一個人。
從來都是。
湖水冰冷刺骨,胸腔中的氧氣已經消耗殆盡,她失去知覺許久,四肢逐漸僵硬冰冷。
隻能無意識的看着水面,那離自己愈來愈遠的光點宣告她所剩無幾的時間。
是不是又要在這裡煎熬個數千年?
【孩子,你累了,睡吧。】
綠瑩瑩的光河漫了上來,來自星球的呢喃溫柔的圍繞着她。
【你會回到你所在之地。】
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不想再次沉睡在這裡,更不能重返我的世界。
【睡吧……】
她答應了薩菲羅斯,一定會回到他身邊。
【睡吧……】
身體動不了,有個東西再拽着她下沉。
在失去最後意識時,圓滑的鏡面被打破,搖亂成一片,她看到有個人影在逐漸壯大的白色光斑中沖自己而來。
她掙脫掉生命之流的牽引,拼盡全力擡起手向上浮去——
這次,她如願被人拉住。
身體被大力拽出水面,落入一個令人懷念的懷抱,她緊抓着屍體的手被來者一根根掰開,撫平後與她十指相交,源源不斷傳遞着暖意。
久久閉合的唇齒被撬開,氧氣打通罷工的器官,幹癟的肺部重新翕動,她猛地深吸口氣,劇烈咳嗽起來。
撐開酸澀的眼皮,幾乎是在蘇醒的瞬間,她不顧一切支起身體,伸長胳膊攬住薩菲羅斯脖頸,将頭埋在他的頸窩整個人蜷縮在他懷中,失落的心這才安定下來。
她緊緊抱着薩菲羅斯,嗓音沙啞:“我以為你在我的世界消失不見了。”
薩菲羅斯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像是在安撫噩夢驚醒的孩子:“我一直都在。”
“讓我抱一會兒。”她蹭了蹭薩菲羅斯的頸彎,“就一會兒。”
“好。”薩菲羅斯冷靜的話語混着歎息,在她耳畔悠悠響起,“多久都可以。”
精神重歸于□□,世界是如此沉重。
薩菲羅斯懷中一如既往的溫暖。
“……紮克斯,他不守信用。”
說了讓他什麼也不做,結果還是去偷偷報信。
薩菲羅斯低聲問她:“為什麼要來這裡。”
“第一次見面時,我說過,我不屬于這個世界,現在,我撤回這句話。”
雖然不願,但她還是和薩菲羅斯微微分離,以便看到他的臉。
“我在這個世界誕生,是一個活了兩千多年的怪物。”
沒有提及“歐諾斯計劃”,撇去傑諾瓦的名字,她簡單講述發生在自己身上事情,古代種與從天而降的災厄,數不清殺死自己幾次的母親。
薩菲羅斯對于她口中的怪物身世置若罔聞,與自己相握的手掌有些緊繃,隻見他深深皺起眉頭,是從未有過的焦躁模樣。
她安撫道:“不用擔心,我現在很好。”
薩菲羅斯不留痕迹的深吸口氣,努力穩住心中疾燃的怒火:“她,是如何殺死你的?”
她點了點心口:“這裡,拿刀。”
纖長的眉睫垂下,靜靜凝視着她。
“還痛嗎?”
“不痛了。”
她想了想,又笑道:“如果我說很痛很痛呢?”
壓抑晦暗的碧色豎瞳中閃過一瞬刺痛,薩菲羅斯騰出一隻手,按住她勾起的唇角,輕緩的摩挲着,然後俯下身,略帶顫抖的氣息落在她的唇上,至輕至珍。
薩菲羅斯輕輕吸了口氣,略微發顫的嗓音像是極薄的冰層,帶着即将碎開的哀憐。
“就像現在這樣。”
她一眼望進那雙情緒湧動的青碧豎瞳,窺見自己清晰的身影。
“抓住你,陪着你。”
此時,痛苦和哀傷都緘默,隻有愛意如熔岩山火噴薄燃燒。
她想撫上薩菲羅斯的側臉,手臂擡到半路力氣有些虛浮,寬厚的手掌及時覆上替她分擔力道,然後很合時宜的側首貼近她的掌心。
她的語調很輕:“剛開始,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現在我明白了,是因為你。”
起初,她以為有個神秘的幕後主使,後來他發現幕後主使希望自己離開這個世界。
自相矛盾的行為,時不時蹦出來的記憶碎片。
她把一切想的太複雜了。
“——回到這裡,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情。”
一切都很簡單,宛如倦鳥歸巢,魚兒洄遊,隻需要一點點引子,她就自然而然的找尋到歸途。
即使外界諸多阻撓與恐吓,她也不會停止前往這個世界的步伐。
因為我說過——
不管如何,我總會回到你的身邊。
薩菲羅斯托起她的下颌,垂首輕抵上她的額頭。
他的嗓音有些發緊:“抱歉,我來晚了。”
“不晚,一點都不晚。”她彎起眉眼,“我剛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你在貧民窟救下了我,現在也一樣。”
每次都是,在她需要或者不需要,開心或者難過,薩菲羅斯都會及時來到自己身邊。
究竟要該怎麼辦。
她小心翼翼的穿過諸多謊言,不論在過往中如何抽絲剝繭,都無法找尋到維持下去的方法。
究竟要該怎麼辦——
才能度過命運的激流。
“不管我們的身世是如何荒誕離奇,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
她感覺到眼眶熱腫,尚未協調好的心緒開始猛烈浮沉。
“我亦愛你如初。”
獨屬于薩菲羅斯的氣息圍攏過來,他讓她緊靠着自己的胸膛,随後将她嚴嚴實實的擁在懷中,發出滿足的喟歎。
她微微擡頭,看到碧色豎瞳中蕩漾着旖旎溫柔的光河,點點螢火彙聚,盛極一時。
從幼時,至少年,再到如今。
薩菲羅斯喉嚨微動,胸膛發出的振動有着安撫人靈魂的頻率——
“你是我失而複得的珍寶。”
她眨了眨眼,語氣染上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欣喜:“你是我一個人的英雄。”
“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如果你想的話……”薩菲羅斯一本正經的說着,嗓音沉沉,“可以試着多依靠一下我。”
她聞聲忽然笑了,心髒盈滿了沉甸甸的奇異的情緒,擠兌開過去遺留的刺痛。
那是鮮明的、幸福活着的感覺。
好半晌她才攢足力氣,興高采烈的捧起薩菲羅斯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