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玥眼眸微顫,手指微蜷,垂眸,長睫的陰影小扇似的灑落在她眼下。
她重新坐好,整理了下衣擺,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低着頭。
“哈。”
蘇落星極輕的笑了一聲,陳玥循聲看過去的時候,她恰好移開了視線。
空調運轉的細微聲響與兩人交疊的呼吸相纏繞,仿佛夜百合初綻的幽幽香氣,攪得人身體輕飄飄的,靈魂似乎也輕了。
視線失焦又聚焦。
最後定格在了蘇落星身上。
她重新滑落到了地毯上,長腿屈着,胳膊繞過撐着的右腿,手指靈活在屏幕上畫着。
陳玥看着投在屏幕上的畫,她望着黑橙色交織的色彩中的女孩子,沒什麼由來的,喃喃道:“真像。”
蘇落星的手頓了下,偏頭望向她。
四目相對間,不等她開口,陳玥走過霧氣一般的眼睛盈盈地看着她:“你們很像。”
蘇落星微微挑眉,繼續低頭畫着,平靜地否認道:“你眼睛不太好。”
陳玥悻悻垂眸,腰也塌了下去。
她沒有再說話,但不代表她認可——那裡不像了。
一樣的眼睛。
漂亮的眼睛,深潭一樣。
但,
蘇落星竟然會畫畫。
陳玥再次擡起眼,注視着她繪畫的過程。
她意外的并不是蘇落星的氣質與畫畫不符,而是,她會畫畫這件事本身。
創作是痛苦的。
陳玥對此深有體會,她最初的創作也是至今為止嘗試最多的創作,便是八百字的作文寫作了。
應試教育,作文都是有成體系的結構和要求,這讓創作變得無趣,但也讓創作變得簡單,有才氣的人總能在籬笆欄裡種出搖曳的夜色。
蘇落星的創作卻是自由的。
大概是她的視線太過專注,蘇落星沒有辦法繼續了,幹脆停下了筆——毫無征兆的,屏幕回歸了漆黑,隻剩下了一高一低兩道影子。
低的影子起身,形成了新的高低有緻。
“劉阿姨晚上不過來了。”蘇落星頓了下,又轉過身,把平闆放回了茶幾上,人也順勢癱倒在了沙發上。
陳玥的眼神随着她的動作而動。蘇落星蜷起腿,綢緞的睡褲衣角順勢而落,她靠在沙發靠背上,黑發如瀑,整個人仿佛被傾倒了出來,斜睨着她,陳玥隻看得清她輕啟的嘴唇了:“小月亮,我餓了。”
“可以給我做菜吃嗎?”
陳玥很久之後仍然記得這一幕。
實際上,與蘇落星相關的畫面她都記得,仿佛昨日的清晰。
但她卻在很久之後才明白,這是蘇落星幼稚又可憐的試探。
有的人就是這樣擰巴的,她的皮囊明媚,靈魂連同骨肉卻在暴雨中。
隻是一個平常的請求,卻賦予了不屬于它的沉重意義。
很多年後的陳玥想說,其實不用的。
蘇落星,其實不用的。
我怎麼會拒絕你的請求。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
陳玥的手藝不錯。
初到成華時對廚房的陌生也已經退去,蘇落星一開始靠在餐廳的椅子上,後來便靠在了廚房的門框上,視線随着陳玥的動作而動。
陳玥的動作很麻利,一看便是做菜做慣了的老手。
土豆洗淨後,陳玥掃了一眼,蘇落星意識到她在找去皮器,一隻腳剛剛踏進廚房,不等她出聲,陳玥便淡然地用手裡的到,利索的給土豆去了皮。
蘇落星默默又回到了廚房外。
完整的土豆變成了一半一半,又變成了片,最後節奏舒适的成為了絲。
一同被處理的還有青椒和西紅柿。
“三個菜?”
“嗯?”陳玥轉頭看向她:“你想吃?”
蘇落星哽了下。
所以,是打算土豆絲炒青椒炒西紅柿?
真是一盤爆炒。
蘇落星雙手抱在胸前,沒有再看她,淡淡道:“随便。”
陳玥仍舊慢半拍。
“哦。”她轉回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蘇落星看着她的背影,一粒種子倏地突破了土壤,順着血管皮肉向上,纏繞住了她的心髒。
這人,怪叫人氣悶的。
“呵。”
她冷嗤了聲,奈何這一聲情緒淹沒在了土豆絲和熱油的交融聲中。
蘇落星這樣想着,下意識挺直了腰,似乎這樣能讓淤積在胸口的氣順起來——結果收效甚微。
陳玥晃動的背影成為了那株藤蔓的營養劑。
算了。
她幹脆坐回了餐廳的椅子上。
廚房裡的聲響,伴随着煙火的香氣,和窗外逐漸亮起的小窗戶們遙相呼應,這城市似乎有一個約定,這個時間是要還給家的。
——“好啦,吃飯吧。”
蘇落星放下手機,準備起身的刹那,眼前便落下了一盤熱氣騰騰——土豆絲。
隻是土豆絲。
她看向陳玥。
今晚的菜單是:清炒土豆絲,青椒炒肉,西紅柿炒雞蛋。
一道絲瓜菌菇湯。
陳玥期待地看着她,像搖着尾巴的小狗。
蘇落星垂眸,錯開了她的視線,自然地把每道菜都夾了一筷子。
“吃飯吧。”她盛了一碗湯,放到陳玥手邊。
瘋長的植株倏然停滞了。
蘇落星安靜地吃着飯。
食不言寝不語,這是好習慣。
陳玥用餘光觀察着——蘇落星似乎也沒有多麼不喜歡吃飯。
青椒炒肉應該是最不喜歡的,一筷子也沒有動,其次是土豆絲,隻象征性地加了一筷子,相比炒菜,她應該更喜歡喝湯——怪不得劉阿姨總是研究煲湯。
絲瓜菌菇湯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