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玥想到這,嘴角不覺輕揚了下。
這小動作精準地落進了蘇落星的眼睛裡。
或者說,她的視線從未挪開過。
“被自己的勞動成果感動笑了?”蘇落星放下筷子,淡淡說。
陳玥把紙巾遞了過去,笑得乖巧:“好吃嗎?”
蘇落星抽了一張紙巾:“能咽下去。”
——那就是好吃的意思。
陳玥盛着笑意的眼睛更亮了。
蘇落星看着她,神态也無意識地溫柔了下來——
小狗一樣。
她望着陳玥,忽然很想和她聊天。
陳玥吃東西很快,好像生怕被人搶走,蘇落星能看出來她有在控制——在老宅,在學校的食堂,在燒烤店。
意識到吃飯太快損害健康?
顯然高估了這個人對自己身體的尊重程度。
她的内衣甚至不是合體的。
蘇落星的眼眸頓了下,耳朵燒了一瞬。
她偏開頭,輕咳了聲,佯裝自然地開口道:“之前面試,你說你的記憶好。”
陳玥點頭,望向她:“有什麼需要我幫你記住的嘛?”
蘇落星被她的話逗笑了,耳朵依舊燙,嘴巴卻放開了:“100,58,84。”
陳玥小聲嘀咕了一遍,擡頭看向她:“嗯。100,58,84。”
“不問問是什麼?”蘇落星摩挲着水杯的杯壁,饒有趣味地盯着陳玥反問道。
陳玥這才恍然大悟,問:“是什麼?”
蘇落星放過了水杯,後背靠在椅背上,睨着陳玥,淡淡道:“胸圍,腰圍,臀圍。”
“嗯?”陳玥怔了下,血液先于大腦,紅潤了臉頰。
“公平起見,”蘇落星神色坦然,“你也要告訴我你的。”
陳玥欲言又止。
明知道這是她故意的,卻找不到解開繩子的鎖扣,最後隻能垂眸,聲音很小地辯解:“你故意告訴我的……”
蘇落星粲然,回道:“你也可以故意告訴我啊。”
陳玥:“……”
不太對,但又講不出來哪裡不太對。
“這很公平啊。”蘇落星聳了聳肩,說。
陳玥的唇抿成了一條線,半晌,才小聲又快速地說:“我不知道。”
“我沒有量過。”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細而弱,喉嚨裡扯出的一絲銀線。
“現在量就好。”蘇落星語氣平常。
她看着她,如同方才和她講“吃飯”:“吃好了去我房間。”
“客廳其實也有軟尺,但劉阿姨放的東西我永遠找不到,”蘇落星一邊上樓一邊說,“用我房間的就好,我也是用的那把軟尺。”
陳玥的思緒飄散,直到一聲極輕的關門聲從樓上傳來,她才回過神。
測量三圍她隻有在初中體檢的時候做過。穿着白大褂,帶着藍色隔離帽和口罩的一生,站成一排一個接一個向前挪動的學生,雙臂擡起,下意識吸住氣,軟尺繞過校服,得出了一個模糊卻被視為精準的數字,落在了泛黃的體檢表格上。
這個數字又成為了女生之間細聲而歡快的隐秘。
蘇落星的測量方法顯然不會和他們相同——
陳玥穿着薄而輕的睡衣,蘇落星站在她對面,輕聲說:“胳膊,擡起來。”
她擡起胳膊,清新的橘子香味萦繞在了鼻尖,那是和她一樣的味道。
蘇落星的手不經意劃過她的胳膊内側——
涼。
蘇落星是溫涼的。
“好了,”蘇落星收起軟尺。
陳玥也收好了她飄散的思緒,一時間,視線相撞,陳玥在蘇落星的眼裡看到了小小的一個自己——眼神無措的近乎畏縮。
“和我一樣。”蘇落星說,“還記得是多少嗎?”
陳玥條件反射一樣回道:“100。”
話音剛落,蘇落星便輕笑了一聲。
她的臉也紅了。
白色的燈光下,她的臉紅無所遁形。
“陳玥,”
蘇落星望着她的眼睛,視線不帶任何凝視,“我喜歡你的身體。”
——陳玥僵住了。
她的腦海中出現了小的時候在電視上看到的一幅畫面。
那天陳寶國和某個人在家裡喝酒,隻能收到兩三個頻道的電視隻有這個時候才會被打開。
四姐姐和她也隻有這個時候才能溜到屋外,偷偷聽電視。
但她太好奇畫面了。
于是四姐姐把她背在了自己的肩上,四姐姐踩在石頭上。
“看到了嗎?”
她小心地探着身子,終于看清了畫面——
雨林中,熱氣的霧朦,女人赤裸的背影,溫潤古典的東方面孔,緞面一樣的肌膚——蘇落星身上的衣物質地;另一個女西方面孔的女人,霧藍色的褂子。她望着她。
台詞聽不清。
她把畫面轉述給了四姐姐。
“她們說了什麼?”四姐姐問。
小小的陳玥眯着眼睛,偏頭把耳朵貼近窗,還是什麼都沒聽清,台詞被淹沒在了酒氣中。
“她們也不會說話嗎?也是啞巴阿芳嗎?”四姐姐又問。
“不是,她們講話了。”
屏幕裡的畫面已經切換,是一場夜晚的婚禮。
熱鬧的,但敵不過聒噪的碰杯和露骨的玩笑。
小陳玥努力辨認着屏幕裡的嘴型,不太确定地說:“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說,”
“我,屬于你?”
四姐姐踩在石頭上的腳又踮了踮,聲音有些喘地問:“什麼?”
“她說,”
“我屬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