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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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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山中的薄霧常常在龍興寺裡徘徊。

初春的日色也極纖薄,在霧裡是淡白的,覆在松針上則變成另一種模糊的冷青。隻有檀香的煙,無盡地升起、消散。

水汽在這時的潇湘無疑會更加凄楚。那些都城少有的濕潤,都化成了蝕骨的陰寒。在這兩地過冬,柳宗元最熟悉的也是兩樣東西——檀香和炭火。

釋教在本朝民間十分盛行。他的母親盧氏還在閨中時,便和親族們同閱經書,即使後來适了人家、育有子女,也未改變曾經的習慣。

大概是三十多年前,柳家從西郊移居到親仁裡。某日,盧氏攜着兩個姊姊和他,一同到大興善寺禮佛。寺裡的檀香味道比家裡濃,好像庭院的柱子上都缭繞着香氣。

那日也是個上香的吉日,寺裡有許多人。來往的男男女女,大都不是為了發什麼宏誓大願,而各自的願望似乎又總指向着同樣的東西。盧氏平靜而虔誠地行着禮,兩個女兒也如母親一般,而他年歲尚幼,隻是學着她們的樣子。

他逐漸接觸佛理,好像也是從母親的指尖、唇角開始的。

盧氏是一位極明達的女子。那些久遠的辭賦、經書,在她的口吻中,都變得脈脈動人,好像家中那棵梨樹上的花瓣從天而落。如果要去形容,她應當有着極大的慧業。

她常常為他祈福,哪怕他不一定知曉。

龍興寺的居所對于一個病人來說實在勉強,可母親對他說,這也是佛緣了。那時的盧氏也已至殘年,枕邊擺着染了藥味的經卷。她在昏昏沉沉中很難再說出一句話,若還在家中,她可能還想觸摸一些别的東西,不會這樣孤獨。

就像她的口吻一樣,她離開得也非常平靜。

盡管病容憔悴的母親常常安慰他,他還是覺得自己令她有憾。

在永州的冬末,樹木依然翠綠繁茂,未見凋敗,道路上到處是沙沙聲。柳宗元隻能送母親到此處了,遠去的靈車像是大地上的一道裂痕。

他身旁的小女兒一直無言,好像他們彼此間又流露着難以名狀的心緒。他不由憐愛,孝衣在她身上還是太過沉重。

他們繼而在寺中寓居數年。

不知何時起,和娘總要随他去禅房。比起詩文,她更傾心于這些遠從佛國而來的字句。

柳宗元在房邊移植了十餘株丹桂,又種了些許草藥,從此四季都有草木清氣。階旁的木芙蓉就像他詩中寫的那樣:“麗影别寒水,秾芳委前軒。芰荷諒難雜,反此生高原。”

南方的春天比長安來得更早,東風吹時,百花就開滿了東丘。雖然少了鬥草的玩伴,和娘依然喜愛坐在花間。一顆爛漫的心,也像發髻上的花朵那般鮮活可愛。

父親也更多地陪伴她,不似從前那麼忙碌了。和娘沒有從他口中得知太多實情,她也沒有故意好奇地問他,父女二人在這件事上保持着默契的疏離。

在家人眼裡,和娘是個很柔惠的姑娘,比同齡的孩子們懂事得多。柳宗元一般也會應允她的請求,而又因為這些請求太少,他作為父親會隐隐為她的“柔惠”、“懂事”感到一些慚愧和憂慮。

和娘在元和五年生了一場大病。炭火從冬日便一直燒着,直到家裡再也找不到第二枚木炭。木房的縫隙裡總會透着冷風,令火焰明明滅滅。他既慶幸家裡還有剩餘的炭,能讓病中的女兒得到溫暖,又警惕它的火星落到下面,像前幾回那樣讓禅房失火。很多時候,他坐在房裡,分不清楚漂浮的究竟是煙,還是寺内的檀香。

木炭一塊塊地燒掉,和娘的身形也一寸寸地消減。

她數月間積下的病竈已經難以祛除了。

某日,她努力地伸出雙手,接過父親手中的湯藥。

柳宗元覺得她的面容在清晨異常蒼白。

她嗫嚅着,最終還是對他淡淡笑道:“阿爺,許我皈依佛門吧……”

她很少請求他,這是為數不多的一次。也曾有長安女子如此,希望能夠因之擺脫病痛。

他看她平靜地喝下湯藥,想說些安慰的話,可又想到——女兒有時候和他很像,一旦有想去做什麼的想法,就不會再改變了。

和娘剃度在春末之時,得法号“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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