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妮姆莊園的管家沿着階梯盤旋而上,油燈的火光映照着他半邊的臉頰,讓這個古闆的莊園守衛者者顯得冷硬極了。在來到二樓的拐角處時,向來警覺的管家先生聽到了微弱的異響,這讓他本來平穩的腳步一頓,身體下意識地往下退了一步。
“是誰在那裡?”管家威懾道,“出來!”
面對心生警惕、再不肯往前一步的管家,艾倫隻能放棄了隐藏面目,像獵豹一樣敏捷地沖下樓。艾倫暴露在了管家詫異的目光中,在對方發出聲音前,一把打暈了他。
艾倫暴露了,連帶着喬治也無處遁形——隻要管家醒來,明白了一切的他就會向帕特裡克侯爵說明一切。哪怕艾倫和喬治帶着裡斯本離開,帕特裡克侯爵也會在報紙上公開指責菲爾德莊園的強盜行徑,并越發抗拒索菲亞和裡斯本之間婚姻的可能性。
一切的努力都化作了泡沫。
索菲亞的希望破滅了。
菲爾德莊園本就風雨飄搖的名譽更加岌岌可危。
喬治少爺的聲譽都因為他受到了可怕的影響。
但感謝上帝,這一切隻是艾倫的想象。
感謝上帝,管家在二樓的時候,被另一道人影吸引了注意力:“布萊特,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是那個本來守門的男仆,恰好從廚房回來,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拯救了一切。
“你手裡的是什麼?”樓下,管家走向手足無措的男仆,嚴厲地詢問。
樓上,欣喜若狂的裡斯本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門。
“哦……先生,這是隻老鼠……”樓下,男仆支支吾吾地解釋。
黑暗中,喬治将門重新鎖上,用眼神示意裡斯本跟着他和艾倫離開。
“老鼠?老鼠!聖母在上,你竟然把這肮髒的東西帶入了莊園,還帶到城堡裡來!”
在樓下的男仆解釋手裡的老鼠是打碎瓷器的罪魁禍首,并帶着管家前往三樓的事發地時,偷偷摸摸的三人已經沿着另一邊的樓梯離開了。
裡斯本幾乎就要歡呼起來,重獲自由的他隻覺得頭發絲都變得輕盈了,但好在他還記得現在不是安全的時候。
“我的好兄弟,勇敢的阿波羅,你簡直是我的天使。”裡斯本一邊走一邊小聲地對喬治說,“你是怎麼進來的?我們連夜離開嗎?索菲亞小姐還好嗎?”
裡斯本有太多的話要和喬治說了,比如本來對他和索菲亞的愛情樂見其成的雙親的忽然變化,比如他在被困的這一段時間裡英勇的反抗,以及,他最關心的索菲亞的近況。
但喬治并沒有多說什麼。裡斯本隻能克制着自己的興奮,帶着喬治他們離開了城堡——要不是被侯爵強制關押,身為城堡的主人之一,他比喬治更清楚有哪些便捷的通道。
城堡外,夜色已深,雖然今晚的月光并不暗淡,但隻要裡斯本小心,不會有人發現他的離開。
眼見着喬治将五十英鎊塞在自己手裡,裡斯本疑惑地問:“我親愛的朋友,你不和我一起離開嗎?”
“我還要留下來勸說你的父母,”喬治并不準備解釋他要回去繼續裝昏迷的事,“聽好了,裡斯本。”
裡斯本喜悅的神色一頓,他從喬治的表情以及先前的沉默中看出了極為不妙的預兆。
“索菲亞想要去修道院,把她的一生獻給上帝。”
晴天霹靂讓裡斯本幾近呆滞了,一時間,他的臉色甚至是帶着茫然的:“什麼?”
“清醒點,我的朋友。”喬治提醒着裡斯本,“現在并不是悠閑的時刻了,索菲亞對你們的未來充滿了絕望,哪怕你現在跪在她面前向她示愛,用甜言蜜語編織的空中樓閣也不能改變她的憂慮了。”
“我明白這不是你的錯,但是裡斯本,你該明白一個女人的困境。在這個該死的社交圈,用語言殺死一個人,尤其是女人,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你願意和上帝争奪他的羔羊嗎,裡斯本?”
裡斯本是帶着惶恐離開的,腳步匆匆,甚至連多一句感謝的時間都沒有,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中。
“裡斯本少爺該怎麼趕往火車站呢?”艾倫有些擔憂,布萊妮姆莊園距離火車站可并不算近。僅靠自己一個人,裡斯本少爺該面臨多大的挑戰啊。
“貴族總有貴族的辦法,他不至于愚蠢到用雙腿趕往菲爾德。”喬治說道,“走吧,在被發現前,我們該回去了。”
通過地下的儲物室,将備用鑰匙複歸原位,兩人再次來到了漆黑的甬道前。
這條依舊散發着黴味的密道,此刻看起來是多麼的可愛啊。
感謝萬能的主,一切順利。艾倫心想。他習慣地站在喬治的身後,卻發現對方不再往前走。
“少爺?”
喬治側開一步,面上帶着貴族特有的微笑。
艾倫一愣,看了一眼喬治,又看了一眼甬道,繼而無奈地說:“您真是個倔強的人。”
“我一直是。”喬治笑着說,“請吧,我的騎士先生。”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了甬道,在走了幾步後,艾倫忽然回過了頭去。
或許是因為裡斯本的成功離開,喬治的神情舒緩了許多,他看着忽然停下的艾倫,好脾氣地問道:“怎麼了?”
艾倫沉默了一瞬才開口:“需要牽手嗎?”
喬治的眼睛睜大了,在艾倫将手伸過來的時候,他的神色變得多麼溫和啊,仿佛一個在經曆了重重的風雨後,終于看見陽光的旅人;仿佛他們并不是在漆黑的密道中,而是置身于一片絢爛的花海,連空氣都帶着迷人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