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的人都必須吃飯,更何況一個生病的人呢?艾倫十分慶幸自己提前将面包卷藏了起來,這樣小心謹慎的行為,為他在救濟院避免了多少麻煩啊。現在,它也能幫助這個飽受折磨的孩子。
隻是男孩沒有意識,昏昏沉沉的,艾倫費了好大勁才讓他吞咽下了幾口水,幹硬得像是石頭一樣的面包卷呢?艾倫可不能指望他有力氣咀嚼。
艾倫隻能摸着黑,将面包卷掰碎了,沾着水小心翼翼地塞入對方口中。感謝上帝,這個男孩雖然又病又餓,但是他的身體可不打算現在就投入上帝的懷抱,當艾倫用手指摸索着對方的口腔,發現那些面包卷已經消失不見後,驚喜地再次塞入了新的食物。
喂食的過程是緩慢的,有時候男孩不知道是難受還是抗拒,又或者是艾倫的手指不小心探入得太深,男孩好幾次發出了幹嘔的聲音,好在有驚無險,他并沒有将食物吐出來。
面包卷下肚,男孩依舊昏迷不醒。艾倫試着呼喚了好幾次,對方還是一無所覺得地靠在他身上。
艾倫的後背是冷硬的牆壁,背靠着它,艾倫隻覺得身後站了一個高大的黑色人影,他用一張冷漠的臉嗤笑着,為他将自己破爛不堪的衣服脫下來,裹在那個夢呓的孩子身上;為他不該把面包卷分享出去。
為什麼多此一舉呢?
反正他遲早是要死的,像每一個死在禁閉室的孩子一樣。
所有努力都是白費,為什麼不顧好自己呢?
多好的面包卷,就這樣浪費了,哦,真是一個蠢貨。
許多熟悉的語音,滿是惡意地嘲笑着。
艾倫抱緊了男孩,不知怎麼的,想到了曾經被他一起關了禁閉的孩子。
那是他惟一的朋友,一個雖然瘦弱但從來愛笑的人。在最後的幾天,他也是這樣無力地躺在他的懷裡,笑着祈求艾倫低頭,然後親吻了他的臉頰:“要說再見啦,我親愛的朋友,願上帝保佑你。”
那是艾倫第一次獲得祝福,這樣的溫暖,這樣的特别,卻來自另一個瀕死的孩子。
上帝的确保佑了艾倫,在被餓死前,他的禁閉結束了——在教區幹事亞德裡恩罵罵咧咧的詛咒聲中,頭暈眼花的他被允許在廚房的角落裡喝了一碗熱湯。而他的朋友呢?他毫無尊嚴地被塞入了一個并不合适的棺材,蜷縮在了冰冷可怕的地底。
艾倫胸口的位置是火熱的,眼前這個小火爐正在不正常地燃燒,就像他曾經照顧過的孩子一樣,而當他燃燒幹淨的時候……
艾倫深吸了一口氣,将那個蔥頭拿了出來。
新鮮的蔥頭味道可不好,但這也是食物。艾倫将蔥頭掰碎了,同樣塞入了男孩口中。
辛辣的氣息嗆到了男孩,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在将那片蔥頭吐在地上的時候,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是誰?”
高燒與黑暗讓男孩的眼前一片模糊,他隻能依稀看到一個人影,正小心地抱着自己。
“你醒了?”艾倫驚喜地說。但随即,他聽到了男孩略帶着哭腔的嗓音:“……我難受。”
男孩的意識依舊是昏沉的,他斷斷續續地說着難受,在艾倫每次以為他會哭出來的時候,卻又閉上嘴悶哼起來。
這是一個善于忍耐的孩子,他的四肢是酸軟的,就像是被無數螞蟻啃咬着,密密麻麻感受不到實處。同時,渾身的骨頭又在訴說着疼痛,尤其是先前挨打的地方,更是疼得厲害。他就這樣一邊痛苦地呢喃,一邊将身體力所能及地靠近了身邊惟一的溫暖。
“哪裡不舒服嗎?還能吃東西嗎?”
艾倫不斷地發問,但男孩卻充耳不聞。他明明是這麼的虛弱,掙紮的力氣可不小——比起這個剛被收入救濟院的男孩,年長高大的艾倫的确更為纖細,他的小腿可能都沒對方的手臂粗。
但好在,将艾倫推倒在地後,男孩隻是将全身都壓在了他身上,伸出一雙小手,委委屈屈地抱緊了他。
在經曆了無邊的黑暗和絕對的死寂之後,這個忽然出現的、帶着善意的熱源,是男孩唯一想要靠近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