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受盡寵愛的孩子會以哭鬧宣洩自己的不滿,以期換來家人的關注和妥協。但對于喬治而言,他的哭泣除了讓自己顯得更不得體和更悲哀之外,還有什麼用處呢?或許,還能得到那些面目猙獰的人的狠狠一腳?
這個心性本就成熟的孩子,在被殘忍的現實狠狠打了一巴掌後,已經逐漸學會了忍耐。但即使如此,在聽到鎖孔被轉動的聲音時,他病态的臉龐依舊煥發出了驚人的光彩。
于是在艾倫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的時候,一道人影已經迫不及待地撲入了他的懷抱:“艾——”
“噓!”艾倫本能地捂住了喬治的嘴,“安靜。”
喬治聽話地屏住了呼吸。但是他的心讓他越發地靠近艾倫,像是小貓一樣,在對方身上蹭了又蹭。
“不要說話,我帶你去我們住的地方。”艾倫并沒有忘記自己該幹的事,他小心地把門關上了,“現在那些可怕的家夥們都已經睡了,我們隻要在天亮之前回來就好。”
他終究不能忍受把喬治一個人扔在這裡,艾倫住的房間的确簡陋,但比起空無一物的地下室來,的确要溫暖許多。
喬治靜靜地點了點頭,拉住了艾倫的衣角。
艾倫忍不住笑了,這明明是一個聽話乖巧的孩子,他哪裡像是會反抗理事會的那些老先生們的呢?
“拉住我的手,”艾倫牽起喬治的小手,“安靜一點,小心一點,明白嗎?”
“明白的。”喬治的聲音比艾倫還要小。
喬治一路牽着艾倫的手,一雙眼隻是看着身邊的人影,而等他們來到了月光下,喬治終于看清了艾倫的模樣。
瘦削的身材,有些起皮的嘴角,一頭并不柔順并且灰撲撲的頭發,配上同樣髒兮兮的臉龐,這是一個常見的孤兒的模樣。但在喬治看來,月色中的艾倫簡直在發光,這個身材纖細的男孩,仿佛一陣風吹來,就會張開翅膀飛到天空中去。
他是天使嗎?喬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艾倫。
艾倫也終于看清了喬治的模樣,這個他照顧了一天的孩子有着黑鴉一般的頭發,圓溜溜的眼睛配着尚且圓潤的臉龐,可愛得不像話。雖然對方的臉有些髒兮兮的,但如果能穿上漂亮精緻的衣服,童話書裡的小少爺應該就是這副模樣吧。
“艾倫……”
“怎麼了?”
“你的眼睛是藍色的,像是天使。”喬治認真地說。
難為喬治借着月光還能看得這麼清楚,艾倫被逗笑了:“你更像是一個小天使,我親愛的朋友。”
“朋友?”
艾倫牽着喬治的手,行走在因月光灑落而顯得格外明亮的小道上:“我們已經認識了一天了,難道不是朋友嗎?”
喬治小心地咀嚼着這幾個字眼:“嗯,是朋友,是重要的朋友。”他說得那樣認真,惹來了艾倫又一聲輕笑。
寒風吹拂着,但是兩人緊握的手傳遞着溫暖,仿佛此刻有了彼此,一切磨難都變得不再可怕。
進入救濟院,越過積滿了灰塵的石雕,穿過年久失修的走廊,在漏風的窗戶下,兩人來到了孩子們的休息室前。
在由明亮的室外再次轉入昏暗的室内,喬治有一瞬間的猶豫,但手中的溫度讓他重新充滿了勇氣。
艾倫小心地叮囑:“我等會兒會偷偷地帶你進去,不要說話,不要發出聲音,我們不能被人發現,你明白嗎,喬治?”
喬治點點頭:“我會小心的。”而他也做到了,在艾倫牽着他的手來到自己的床前,喬治的呼吸聲一直都微不可聞。
黑暗是可怕的,任何肮髒的東西都能借助黑暗躲藏起來,在腐敗叢生的爛肉中滋生出更可怕的事物來。但黑暗對于無助的孩童來說,它也能成為最好的掩護,讓他們借以躲避豺狼的襲擊,保全他們本就纖細瘦弱的身軀。
這是一個孩子們的休息室,對外宣稱能讓孩子們獲得最舒适的睡眠的地方。一層層像是棺材一樣拼接而成的床鋪,蜂巢都沒有這裡來得密不透風。最可笑的是每一張床都用木闆隔開,隻要拉上木闆,任憑陽光再熱烈,它休想鑽入這可憐的縫隙——像是墳墓一樣的地方,的确可以讓孩子們擁有一睡不起的沉眠。
正當艾倫小心地幫助喬治爬上自己的床鋪時,一道小小的聲音飄了過來:“是誰回來了?”
艾倫把喬治推入了自己的被窩,轉過身“噓”了一聲:“請安靜。”
在這個連根照明的蠟燭都沒有的房間裡,一個棺材闆被推開了,一個男孩好奇地探出頭來,眯着眼看了一會兒:“是艾倫?你帶了什麼回來?是吃的嗎?哦,我的好人,是吃的嗎?能不能分給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