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您的認同,先生。”喬治說,“您需要我現在回禁閉室去嗎?又或者,您能允許我一直站在這裡嗎?如果我能一整天都向上帝忏悔,也許他能更快寬恕我。”
“當然,”巴裡滿意地說,“為什麼不呢?我該為你驕傲,虔誠的孩子。”他看向倒在地上的艾倫,也不忘贊美:“你也是個好孩子,艾倫,我們該寬恕一切向上帝靠近的羔羊。”
隻可惜,地上的艾倫半閉着眼,一副已經失去神智的模樣。不過也多虧了他這幅神志不清的模樣,否則教區主事沒聽到滿意的回答,沖動的怒火必然會再一次降臨吧。
巴裡滿意地離開了,向喬治保證會向理事會說明一切:“這是偉大的事,光榮的事,所有孩子都應該像你一樣。好好地祈禱吧,孩子,讓上帝看到你的意志!”
巴裡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決定了喬治接下去的待遇——像恥辱柱一樣豎立在牆角邊,成為所有人異樣目光的投射對象。
那不會是好的體驗,就像是一個罪人,一個錯誤的醜陋的污點,任何人都可以對他踩上一腳,任何人都能用高高在上的眼神品評他糟糕至極的品性。哪怕是一個孩子,羞恥心也會讓他明白什麼叫做恥辱與痛苦。
但隻要能讓巴裡不再對他們拳腳相向,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尚且年幼的喬治并不在乎自己接下去會遭到什麼對待,他隻在乎艾倫醒來之後的态度。
曾經,因為喜愛的一隻獵狗朝自己吠叫,喬治就命令将它丢棄,那麼艾倫呢?因為自己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傷害,艾倫會就此将他棄之不顧嗎?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可怕的麻煩?他會不會對自己冷眼相待?他……他還願意繼續和自己做朋友嗎?
眼淚再一次盈滿了喬治的眼眶,在這短短的幾天裡,他幾乎就要将自己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盡了。
但上帝讓兩人相遇,并不是為了讓他們彼此折磨的。當艾倫終于恢複意識,當他的臉頰上布滿了喬治的淚水,他的心就已經重新變得柔軟了。
“為什麼又哭了呢,喬治?”一如既往的溫柔的嗓音,讓喬治的眼淚越發的洶湧,“能告訴我嗎,剛才發生的事?”
喬治撲倒在了艾倫身上,如果不是時間緊迫,他多想一直躲在艾倫的懷中啊。
在攙扶着艾倫坐起來的同時,喬治将一切全盤托出。
艾倫驚歎于喬治反應的靈敏,自己臨時起意的謊言,他很好地讓它變得合理了。
“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艾倫摸了摸喬治的頭,“有巴裡先生做擔保,相信你不用回到禁閉室去了。”
事實也的确如此,當巴裡和教區嬷嬷琳達來牆角“看望”喬治的時候,兩個人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多好的孩子,多好。”琳達太太擦着不存在的眼淚說,“上帝感化了他,哦,是的,這真是叫人高興。”
此刻,距離淩晨四點早已過去了五個小時,為了取得所有人的信任,一動不動的喬治早已經忍受了許多窸窸窣窣的言論和偷偷摸摸的指點。
艾倫多想為喬治遮掩一些啊,但是他很快被人拉走了——一個反省的、能站着的孩子不正代表着他的痊愈嗎?他可不需要其他人的照顧了。
“上帝寬恕了他,你看,他這麼快就能好起來,不正是上帝的恩賜嗎?就讓他多祈禱一會兒吧,這可是為了上帝的恩賜。”亞德裡恩吹了聲口哨,一副不屑的表情。但既然是巴裡的命令,他隻能遵守。
“好了,臭小子,你可别想着偷懶了,幹你的活去吧。”亞德裡恩命令艾倫重新去扯棉絮。至于艾倫曾經昏迷,他的後腦勺正不正常地浮腫着,嘿,誰在乎呢?
艾倫不舍地看了喬治的背影一眼,忍受着頭重腳輕的虛浮感,離開了。
艾倫的義務已經結束,他本可以自此将喬治當做一個陌生人。但是每次經過,看着那道小小的、站得筆直的身影,一種名為憐惜的情感就占據了他的心房,無法控制。
那一天的經曆,對喬治而言是折磨,對艾倫也是。他們一人忍受着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非議和鄙夷,一個則為自己的無能為力,為着對方受到的折磨而心疼。
下午的陽光讓喬治昏倒在地,這讓為他驕傲的巴裡先生有了一絲不滿。但在要求喬治第二天繼續這個光榮的行為後,這個好人又重新高興起來。
為了顯示喬治的虔誠,這位寬和善良的主事多希望喬治能幾天幾夜不吃飯啊。不過他也知道虛弱的孩子不進食是會死去的,所以他不得不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但是如果理事們來巡查時看到了這一切,他們會不會贊美這個孩子呢?想到這裡,巴裡便又開心地允許喬治在夜晚休息,以便兩天後能以飽滿的樣子,讓理事們看到聖托馬斯救濟院無上的感召力了。
帶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喬治被教區嬷嬷帶到了自己的小床前,那個和别的棺材一般無二的床鋪。從今天開始,這裡就是喬治休息的地方了。
真的要在這個可怕的地方生活的虛無感和真實感擊中了喬治,讓他在琳達離開後不久,摸黑爬下了自己的床鋪。
“艾倫……艾倫……”喬治小聲地、惶恐地呼喚着,被暴雨淋透了的夜莺就是這副可憐模樣吧。
“該死的家夥,再嚷嚷小心我拔掉你的舌頭!”有人暴躁地拉開木闆,狠狠地推了經過的喬治一把。
喬治腳步一晃,踉跄着即将跌倒,好在下一刻,讓他安心的懷抱像是天使降臨一樣出現在了他的身後,輕柔地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