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多想冷笑啊,但是他知道冷笑隻會加劇伯爵的懷疑,于是他直視着他的父親的眼神,就仿佛要看透對方的靈魂一樣說道:“我發誓,我所做的一切沒有違反《聖經》的教導,更沒有違背上帝的意志。”
伯爵沉默着,他最後移開了視線:“希望你說的是實話,我的兒子。”
“那麼,您的承諾呢?”喬治問道,“您能承諾嗎,這裡發生的一切,您不會告訴任何人。”
“你為什麼要這樣防備他們?他們是你的血親。”伯爵帶着不解和指責說道。
“我發誓以後會讓他們知道的,但絕對不能是現在。”喬治态度強硬地說,“我隻是避免一些麻煩,我是卡文迪什的一員,可不是卡文迪什的墊腳石。還是說,您希望看着我和維克多從此兄弟反目?”
“喬治!”
喬治冷笑了一聲,隐忍和柔順正從他身上剝離,他再次露出了獅子鋒利的爪牙。
弗朗西斯伯爵隻覺得心頭悶痛不已,他站起身又氣餒地坐了回去:“我會幫你保密,但是如果你的财産來路不正,身為你的父親,到時候我會第一個站出來,你明白嗎?”
喬治點了點頭:“我明白,這是再正确不過的事。”
空氣再次冷凝起來,父子兩人就這樣對視着,為着心裡各自的打算而沉默,并不算狹窄的空間裡,看不到的冰雪正在積聚。
“您不準備問嗎,我的愛人是誰?”喬治忽然說道。
伯爵沉默了一會兒:“那隻是你的錯覺,喬治。等你結了婚,等你和某位美麗的小姐享受了愛情的甜蜜,你就會知道,眼前的這一切都是拙劣的謊言。”
“我覺得您忘記了一件事,”喬治說,“需要我再次提醒您嗎?”
“那個拙劣的謊言?”弗朗西斯伯爵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哪怕到了現在,隻要回想起喬治告訴他“不行”的事,伯爵就有一種氣血上湧的錯覺。
“不要生氣,父親,”喬治說,“而且那從來都是事實,或許,我等會兒邀請羅伊先生親自向您說明?”
“喬治!”
喬治被逗笑了:“您有時候真的頑固得可怕,我的父親。為什麼要對擺在眼前的真相視而不見呢?我不記得您是一位愛逃避現實的人。”
弗朗西斯伯爵銳利的眼神幾乎就要穿透喬治:“别忘了你的身份,喬治。”
“我沒有忘記過,父親,”喬治依舊笑着,像是在長在荊棘叢中的黑色玫瑰,“或許該說,正是為了維護家族的榮譽,我才妥協到現在。到目前為止,我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危害過家族利益的事,我時刻記得我是莊園的一份子,所以我總是隐忍。但是您看,就是因為這份隐忍,我差點失去了我最重要的寶物。”
“我明明已經獲得了全心全意的愛,為什麼我還要渴望家族的認同,渴望您和夫人的改變呢?不要急着反駁,我的父親,您的妻子對我對維克多是什麼态度,您不會不清楚。不過我承認,您的确愛着我,以一個父親的身份。隻是在您和我之間,維克多更重要罷了。”
弗朗西斯伯爵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家族繼承人和非繼承人所受的教育和待遇本就不同,整個不列颠都是這樣,但是伯爵自己也清楚,對于其他的子女而言,這樣的區别對待不會讓人好受。
“這都是因為我的優柔寡斷,父親,”喬治繼續說道,“這都是因為我的懦弱,所以上帝懲罰了我。他将可怕的災難降臨在了我的愛人身上,再一次的。是的,他沒有直接懲罰我,但這比那個更可怕,更讓我絕望。他要我眼睜睜看着這一切而無能為力,他警告着我,如果我再不能直面自己的真心,如果我再猶豫不決,我将失去他的憐憫,重新堕入到無盡的地獄裡去。”
弗朗西斯伯爵的心髒不安地跳動着:“你到底想說什麼,喬治?”
喬治收斂了笑容,靜默了一會兒後,鄭重其事地說:“在艾倫痊愈後,我會住到牛津去。我會在您和莊園有需要的時候回來,但是以後,我會一直住在牛津,那裡将是我的新家。”
弗朗西斯伯爵呆滞了一會兒,激動地站了起來:“這不可能!”
這是要從家族中獨立出去的意思,他絕不允許。
“為什麼不可能?我已經成年了,我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喬治态度堅定。
“就為了一個男人?你連家族都舍棄了嗎!”伯爵憤怒地說。
“這是兩回事,”喬治也站了起來,直面他的父親,“我遲早都是要從莊園獨立出去的,這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現在我有能力也有财富,為什麼不能享有新的人生?”
“你還沒結婚,”伯爵說,“你甚至連一個妻子都沒有!你這是為了一個上不了台面的該死的男人,連未來都要舍棄了嗎!”
“難道結婚成為獨立的唯一條件了?身為伯爵的兒子,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可笑的要求。”喬治嘲諷地說。
在貴族的社交圈,非繼承人的确有很多會在結婚後才離開父親的莊園,但是也有很多在學業結束,有了新的職業後就離開家族。喬治還沒畢業,但他和那些需要家族支撐的年輕人不一樣,他已經獲得了足夠支撐自己生活的财富。
“而且,他從來不是什麼上不了台面的人,”喬治不悅地說,“他比任何人都美麗,他比任何人都高貴,是他讓我還維持着活下去的勇氣。沒了他,我才真的失去了未來。伯爵先生,因為您是我的父親,我才将這件事告訴您。我從來不指望您的祝福,但是,我希望您能知道,我有人生的伴侶,那是我的光,我的摯愛。有他在,您的兒子才不是一個孤苦伶仃的人。”
弗朗西斯伯爵呼吸急促,他依舊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是一個雞|奸者:“所以你這是在威脅我?如果我不承認你那罪惡的關系,你就要從家族脫離嗎?”
“我想您誤會了我的意思,”喬治說,“我隻是在告知您,而不是和您商量。父親,我有了一個愛人,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至于您承不承認,我都是要住到牛津去的。”
是的,喬治并不是希望獲得弗朗西斯伯爵的祝福,或者說,他知道弗朗西斯伯爵絕對不會同意他和艾倫在一起。但是,他是他的父親,向他宣告,就仿佛是向世界宣告他和艾倫在一起的合理性——他不需要家人的祝福,但他需要家人的見證。
“我不同意!”伯爵大吼起來,“我是絕不會同意的。”
“那您準備怎麼做?去把治安官找來,告訴他您有一個犯了雞|奸罪的兒子,讓他把我關起來?”
“喬治——!”
“父親,”喬治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微微地紅了,“我原本可以把事實隐藏起來,我有能力讓您一輩子都不知道真相。但是,我為什麼選擇把這一切告訴您,您真的不明白嗎?”
弗朗西斯伯爵渾身僵硬着,他的靈魂正受着難言的煎熬,他幾次張開,卻隻能發出無意義的氣音。最終,伯爵捂着自己的臉,頹然地坐回了沙發上:“哦,上帝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