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着糕點等他的安朗見蘭修半天不往跟前走,幹脆趿拉着木屐走到小蟲旁邊。
不到他胸口的小蟲低頭看着出現在視野裡的木屐便吓得不敢動彈,一幅想跑卻不敢的模樣,隻把掃帚抱得更緊。
安朗看到他像鹌鹑似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
這小孩老實,連樣子都不會裝,他甚至不敢假裝掃葉子裝作沒看到他。
“擡頭,小朋友。”清朗的聲音響起。
留着厚厚劉海的小孩惶恐地擡起頭,就覺得唇上一軟。
他下意識緊閉牙關。
“别噎着。”那聲音又道。
甜味從舌尖上傳來,蘭修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安朗給他喂了一塊糕點。
“……謝謝……殿下。”
聽到小孩細若蚊吟的聲音,安朗擡手在小孩的腦袋上摸了摸。
手底下的身軀猛然顫抖起來,半晌後才從緊繃狀态慢慢放松。
安朗隻裝作不知道,他蹲下身來,直視着小孩血紅色的眼睛:“沒關系,不用謝。”
“蘭修,别害怕,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那雙血紅色的眼瞳動了動,随即眼皮垂得更低,厚重的劉海掩蓋了他的神情。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的平靜日子,直到埃爾老師丢下了個新炸彈。
“星豸實體鑒别課本來是下個月才開設的,但是今年天氣回暖太快,許多星豸提前産卵了,所以我們明天就要前往新溫區。”
“你們的任務就是近距離拍下星豸卵的照片,拍下的種類越多得分越高。”埃爾老師道。
一名雌蟲助教适時在光屏上調出地圖,用激光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圈:“實戰的地點僅在新溫區,不允許翻過鳳尾山。那邊是‘無垠’,若是不怕死的話,大可往那邊走。”
“不用擔心,‘無垠’之上有光牆,不是那麼容易進去的。”埃爾老師見雄蟲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連忙安慰道,“新溫區内的星豸攻擊性雖然不高,但它們在繁殖期内的領地意識卻很強。”
“在我們将它們的卵視為營養劑來源時,星豸也同樣将雄蟲視為對幼蟲最好的補給哦,所以各位雄蟲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如果引來了大量的星豸的話就要小心了。”埃爾老師彎了彎眼睛,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好似有些興奮,倒像是希望看到那樣的場景似的。
安朗感覺背後一陣惡寒,他突然意識到一個極度慕強的種族不會隻有極度慕強的雌性,他們的雄蟲本質上也是好戰的。
而那些看起來驕縱又嬌弱的普通雄蟲,隻不過是因為能力不夠而被雌蟲們當做繁衍機器。
而真正的貴族雄蟲,也是信奉精英教育和叢林法則的。
隻有少部分的證明了自己能力的雄蟲——比如埃爾老師,才能擁有自己人生的自主權。
安朗不知道的是——讓雄性接觸星豸、接受訓練是新帝推行新政多年的才取得的一點成效,在新帝統一舊賽爾王朝和聯邦之前,雄蟲的地位是兩個極端。
在舊賽爾王朝中,雄蟲被捧到一個畸形的高度;而在混亂的聯邦,雄蟲則是被圈養、被随意買賣和使用的奴隸。
這種課程的開設不僅能讓雄蟲得到鍛煉,更重要的是在實戰過程中,雄蟲能與雌蟲多多接觸。
當安朗踏上星艦時,衆多紅紅綠綠的眼睛倏地鎖定他,安朗百分之百可以确認這件事又是他便宜雌父搞的鬼。
——除了十位擲竹全部前往以外,還在應召前來的其餘雌蟲中間又選了二十來個。
主打一個廣撒網。
埃爾老師和雌蟲助教在地圖上圈定他們實戰的範圍,并反複強調不能靠近無垠區。
前往新溫區還有三個小時的路程,安朗帶着蘭修回到了他的房間,一進屋,蘭修便從一直背在背上的大背包裡将終陶為殿下準備的吃食拿了出來,小心地擺在瓷盤中。
“蘭修,你知道‘無垠’區是什麼地方嗎?為什麼他們都表現得那麼害怕?”安朗一邊招呼着蘭修坐下,一邊問道。
這次前往終陶沒有跟着來,導緻安朗獲取信息的渠道窄了不少。
蘭修摻茶的手一抖,他紅色的瞳孔緊縮,似乎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
但待他定神,便隻看到紅茶快要溢出杯口了。
方才一閃而過的畫面像是他的錯覺。
他連忙停下,對安朗解釋道:“殿下,‘無垠’區内豢養了許多高階星豸,犯了重罪的蟲族會被投入‘無垠’區作為活體飼料。”
‘無垠’區是貴族蟲族都不會陌生的一個地方,他們或多或少都來此觀看過表演。
蟲族的科技高度文明,但娛樂方式卻相當原始,并且野蠻。
這相當于他們的鬥獸場。
“殿下……以前沒來看過嗎?”蘭修小心翼翼的問道。
安朗屈起食指撓了撓臉:“我發燒後忘了好多事。”
蘭修沉默,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紅色的瞳仁裡沒有照進多少光,幽幽的,倒像是凝固的血。
“殿下與從前相比,變了許多。”他将茶杯遞給安朗,開口輕聲道:“我聽說,您以前最喜歡的就是去鬥獸場裡看戲。”
這裡面都換了芯子了,能一樣嗎?
安朗總覺得蘭修這句話接的有些突兀,好似有什麼要從那怯懦的外殼中破繭而出。
但他也沒有多想,穿越是他最大的秘密,他打着哈哈:“是嗎?可能是因為失憶了吧!”
蘭修沒再接話,隻順從地垂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