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正到火熱的程度,拿着手機的阿忠卻做了個讓他們停嘴的手勢。他小心地點了點手機上新聞報導的插畫,又用眼神指了指角落裡的那個人。
正巧這時他擡起了頭來問我:“老闆,這個……多少錢?”
“給我五塊錢就好。”
“五塊錢?雖然是炒鹹菜,但這肉比鹹菜還多,這大城市的物價…… ”
“足夠了,先喝口水吧。吃得太快噎着了吧?”
他接過水喝了一大口,這才打出了那個飽嗝,看起來臉上也有些神色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些錢來。在現金都很少看到的這個時代,這些一兩角的紙币我倒是也很久沒有見到了,我記得銀行也以停止流通為由拒收這種紙币。
為了不讓他尴尬我盡量裝作在忙其他的事,不過他在數了好久後臉上還是露出了難堪的表情。花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叫我到:“那個……老闆,我随身隻帶了三塊六毛…… ”
這金額比我想象的還要少一些呢,我連忙說:“沒關系,就算這點錢就好。”
“不行……等兩天……等兩天我一定…… ”雖然是充滿了堅持的話,但在沒人打斷的時候就停了下來。就像他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許下的承諾來着。
“再喝口水吧,有什麼别的難處嗎?雖然我也不一定能幫上忙,但不妨先說說看。”
“我……其實剛從鄉下出來,也在電視裡看過大城市的生活,但沒想到大城市裡的消費這麼高。說來不好意思,我算是個你們城裡人說的啃老族。讀到高二的時候看到别人出去打工賺錢,我也辍學想要跟去。但那時傳銷正盛,在路上就被人騙完了路費。警察出錢把我送回了家,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在鄉下不敢出來了。媽媽走得早,我農活幹得也不算好,不用說靠種地賺錢了。爹爹為了貼家用來這裡打工但沒想到出了意外,我接到消息後帶了家裡所有的錢來了這裡但沒想到這麼不夠花。才幾天就把兩千塊錢花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料理了老爹的後事到最後取骨灰這下,真的拿不出這麼多錢了…… 我也知道我真的很不孝順……”
我有些後悔剛剛說出那樣的話了,我們的文化裡能讓男人哭起來也是不得了的事啊。
還好這時候小壽壽第一個主動坐了過來說:“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去找這張名片上的人,這麼點小錢那家夥是一定不會借給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報我的名字。”
“還有骨灰盒的事,我明天陪你去一趟殡儀館,一定幫你讨回個公道。”陳律師也喝了口酒說。
“可是……借了錢又怎麼樣……我也沒錢可以還。這兩天我也試着找找工作,但我連高中都沒讀完,還這副樣子……火葬場的人說不及時取骨灰的話還要收保管費…… ”
“都說了讓你不用擔心了,巷子口有家老浴室,你先拿着這錢去洗個澡,身上都臭了!”
聽說那天之後,這家夥不僅找阿龍借到了錢,還在他的介紹下找到了一家包吃住的工廠。在陳律師的陪伴下,他也領回了父親的灰骨,厚葬到了故鄉的鄉下。不過我的店裡倒是沒再來過。
“五塊錢。”他再問這一餐的價格時我答到。
他卻掏出了一張紅色的大鈔遞給我說:“老闆,我也在這城市生活了一年了,也知道大城市裡的物價。父親的事前後花了兩三萬好像對本地人來說不是什麼大錢,說實在的工廠的工資也不低,但沒想到生活的成本這麼大。我也是打了幾份工花了一年才好不容易還清欠了那些債。現在我是個能靠自己獨立生活在世界上的人了,所以也不能就繼續欠你的。”
我轉頭看了看他的行李問:“接下來你要去哪兒?”
“回家鄉,生活在這裡實在是太累了。我了解了下家鄉那邊最近也開了不少廠,那邊的鎮子上比這裡開銷小多了,我沒有結婚沒有孩子,這把歲數了也很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了。手裡有筆棺材本,也不至于死後像我老爹一樣,連入土都成了問題。”
“說什麼呢,你也才三十歲出頭吧?”
“對我們這種人來說,三十歲已經能望到盡頭了……”雖然這麼說,但他的臉上卻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看到他起身,我連忙叫住了他。把找零塞到了他的手裡說:“雖然物價高,但我也不能收漫天的價。該找你的還是要找你。這一分一厘的,可都是你辛苦省下來的。你也不是愛賭愛嫖的,攢不下錢是世道的錯不是你的錯!”
他猶豫地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我,朝我鞠了一躬後才收下。
他離開時打開門帶入了一陣涼風,剛被爐火烤熱的店裡因這風而重新恢複了涼意,但這一次的涼風卻給了人清爽的感覺,讓人因油煙而微微熏得有些昏花的腦袋,透了好大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