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祥嫂呢?以前在讨論鹵豆幹的時候說過她的故事。小祥開始出門後,她也再不用每天給他輪換着做上好幾頓飯,能安心地見到孩子吃晚飯的場景,她也很少來我店裡買鹵味給他準備夜食。
直到最近幾天她找了一份分報紙的工作。在報紙裡分版夾廣告,然後折疊分堆。連報紙都不看的大多數人肯定已經連想都想不到而今都還有這份工作。但隻要官方的報紙還發行,就還需要這樣的人工。
最近幾年的報紙業不景氣,照看也不會改進什麼工藝了,隻是而今這份工作的工資也隻能請得起一些老人。祥嫂的老姐妹因為要回老家讓她替幾天班,這活是在淩晨兩三點,夜班的公交一小時都不見一班,在附近的夜店做完保潔後,祥嫂就到我店裡來取個暖,時間到了就去另一個地方上工。
哪怕我說了不點東西坐一會兒也沒關系,畢竟我這種小店本來就很少有滿座的時候。但祥嫂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借着肚子餓的名義點一碗陽春面。這一晚,借着前一個客人炒三鮮做得有點多的剩料,我給她做了碗三鮮面。
“都是剩料,就當是我回饋顧客的年終謝禮。”見她有負擔的模樣,我連忙說。
她臉上閃過了一絲微笑,然後說:“不瞞你,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全國各地其實都有炒三鮮這道菜。但因地制宜所以有不同的食材,但做法差不多。我們這一帶是水鄉,所以蝦少不了,魚丸,雞肉,木耳,韭黃,冬筍片,所謂的發皮就是豬皮曬幹後炸制而成,是困難時期最好吃不過的肉菜。按照個人的口味還能放入青菜,現在條件好了還會放豬肚,貢丸等等。因為菜太多了,所以我說不出其中是哪三個鮮來,或許三是個虛數詞吧?所謂三生萬物,所以這菜又有一個“全家福”的名号。是我們這邊過年必須有的一道年菜。
把炒三鮮當作澆頭,就能做出一碗三鮮面來,是我們小時候吃不上什麼葷菜的時候過年才吃得上的美食。
面吃上兩筷,祥嫂的手機響了起來。手機老了反應慢,她老花的眼睛點了好久才接起電話來。
“喂?哦,我知道了。白事公司那邊的大師傅給他打電話了嗎?嗯嗯,隻要聽他的辦就好。我大概七點左右過來。嗯,到了再說。”
“有什麼事嗎?”
“外甥剛剛打電話來,姐姐走了。”
“啊……節哀。”
“也沒什麼哀的,這歲數也是到該走的時候了。我大姐比我大八歲,一個兒子是醫生,一個是老師。該吃的都吃了,該玩的都玩了,該活的都活了。病了也有段時候了,後事也早就交代清楚了。該走的,總是要走的。”
祥嫂吃完面後又坐了一會兒,看到店裡的鐘到時間後才和我道别。她照常去了上班的地方,結束後挺起了酸痛的腰來,勉強地錘了兩下後買了些點心回家。
“你煮早餐了啊?”回到家後她看着餐桌上的白粥說。
小祥沒有說話,隻是笑着點了點頭。
“我還想今天沒空做早飯,給你買了小籠呢。和粥一起吃點吧。”她趕緊打開了飯盒說,“我今天沒空給你做午飯晚飯,我給你轉點錢,等等叫點外賣吃。及時吃别餓着。”
“我……有錢。”
“你自己的錢自己去買套新衣服吧,今年都沒時間陪你上街買衣服。”雖然手機有些卡,但她還是摸索着發出了轉賬。
“媽,今天……有什麼事嗎?”
“大姨走了,我今天要去看看。”
“我也……一起去嗎?”
“不要緊,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去就好。明天給大姨守夜,後天一早還要一起出殡。”
匆匆交代完這些後,祥嫂就離開了家裡。
“小姨。”“阿瓊啊。”“小奶奶。”
一到守靈的地方,各種親戚就都迎了上來。她如往常一樣在各種親戚間來回寒暄,遇到同輩的就聊些身體健康之類的話題,遇到小輩就問聲工作生意,孫輩也有不少已經成人,問上一些學習生活。
就像是過年一樣,她回到了娘家終于放下了“祥嫂”的名号。不過人生就是這樣,隻有在這種時候,才能集合到過年都不一定見得到的親戚。所謂的葬禮也是如此,大家聚到了一起後,除去悲傷,就是這樣難得閑聊說笑的機會。
“小祥最近怎麼樣?聽說他出去工作了?”
“街道給介紹的工作,在一家工廠裡工作。這兩天剛放過年假。”
“工廠就是好,我們得到年三十才能正式放假呢。”“小祥也終于能獨立了,你也能放下心來了。”“就是,少打一份工吧,小祥是個懂事的孩子,花不了這麼多錢的。”
“就是,哈哈哈。”
說笑之中,祥嫂以為能堅持。但沒過多久還是忍不住困意在大姐生前常坐的躺椅上睡了過去。上了年紀的睡眠就淺,醒醒睡睡就算是日常也是常事,但做了個美夢後卻覺得從未有過的香甜。
黑夜漸漸深起來的時候,夢醒的我也到了該開始準備營業的時候。現在的城市和過去不一樣,城市還小的時候臨近過年就更是熱鬧,現在城市變大了,大多數人回家鄉後,就變得格外冷清。世道不好,這現象就更明顯,冷清下來的日子也越來越早。
“要吃點什麼嗎?”就連這種過夜生活的店臨近過年都關了不少,我給向我乞食的野貓準備了些吃的,這時見到了一個在街頭晃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