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轉過頭來,淚眼朦胧,“……恩兄?你怎麼在這裡?”
冤家路窄,阿鳳不動聲色地往二人身後縮了縮,生怕黃三發現當街毆打他的正是他“恩兄”的小侍從。
“我……”陸清和緊急回憶了一下當時他與黃三侃天地時,給自己捏造的人物背景。
若記得沒錯,當時他說自己是蓮州商戶,因行商走貨來到邺州。
陸清和道:“上回從黃三兄處聽說了礦洞坍塌的玄機,心有不忍,特帶妻兒前來悼唁亡魂。”
妻兒?
謝辛辛與阿鳳對視一眼,默契地貼近了些,稍顯親近。
黃三聞言,更加泣不成聲,嚎啕大哭:“恩兄啊……兄弟們被活埋在洞裡,王頭兒又被無辜關在大牢裡,這個孟安卻還好好的……”
說到孟知監的名字,他忽然驚恐地捂住了嘴:“說不得,說不得,在此處說不得。”
“此處?”謝辛辛看了看四周,“有何特别?”
黃三将一根指頭放在唇上,小聲道,“此處是孟知監的礦場。他手下有一批工人唯他是從,臉上刺着大青,兇悍得很!”
謝辛辛像聽神怪故事一般,一時給說愣了,道:“你說的這個孟知監,是我們知道的那個孟安孟大人嗎?他瞧着哪有這麼厲害?”
他們所見的孟安,明明書生模樣,恭而有禮,抱拳作揖的時候恨不能把身子低到地上。俗話說禮為情貌,這樣一個人,能養出一批唯他命是從的兇将?
縱是性格強勢的孟夫人,也有能說出“讀書可修身救國”這話的涵養,更不像是做這種事的。
黃三急道:“怎麼不是,他若沒有這批人,那時候威脅我說‘不許聲張,否則性命難保’,爺們我會怕他?從前打礦的時候,那群臉上刺青的人向來不同我們一起吃飯睡覺,時不時就往孟知監的帳子裡跑,大家夥兒都看到的!”
他激動懇切之狀,實在不像是在說謊。
……
此時孟府前,枕書将大門推開,四下張望着。
内院,鄭琢玉将孟安拉到銅鏡前,為他整理着衣冠,将官帽兩側的長翅扶正,又将他竹青色官服的下擺打理得沒有一絲褶皺。
“可以了,夫人。”孟安無奈地将她扶起。
鄭琢玉才起身注視他,勉強笑着:“我真不放心。怎麼礦山的事情這麼久了,上面連個降罪的大字都還沒下來。”
孟安笑道:“怎麼還盼望你夫君獲罪呢?”
鄭琢玉推了推他,嗔道:“我說認真的,怎麼沒個正形。”
“現在朝廷上正是不安的時候,我們素來與北瑛王殿下那裡走得近些。這礦山名義上又是宣王府在管,我是擔心這事拖到最後,你被有心人拉近更大的渾水裡。”
孟安聽了進去,道:“夫人,你說的有心人,指的就是徐知監吧。”
她歎了口氣,點頭稱是。
“我早說那姓徐的不是清流,讓你少與他來往。自從他來找你之後,你平日礦場那些事,愈發少對我說了。”
孟安不作聲,隻是笑眯眯地看她。
鄭琢玉見他如此,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道:“看我做什麼?臉上怎麼了嗎?”
孟安捉住她摸臉的手:“我看夫人像是吃醋了,覺得可人。”
“你!”鄭琢玉頓時又羞又鬧,紅着臉用指頭虛戳他,戳得孟安連連讨饒。
“好啦。”孟安攬過她,用下巴抵着她的額頭,溫聲道,“為夫心裡有分寸,你且安心。夫人有這份心,是孟安的福氣。”
“與其此刻在這裡憂慮,不如去看看瑾瑜那小子起來沒,今日你替我好好考校他的功課。”
鄭琢玉依靠在孟安的懷中,心中那份焦灼也在溫情中化成了水,低低地應了。兩人耳鬓厮磨了一小刻,她才推開孟安,說得去叫鄭瑾瑜起床讀書了。
鄭琢玉一走,孟安的面色染上幾分寒霜。
他知道鄭琢玉受老太師的影響,論深識遠慮,高出自己一倍。因而也不是全然沒有聽進她這番話。
隻可惜……
正在嗟歎,枕書叩門道:“老爺,有消息。”
孟安道:“說。”
枕書便隔着紗櫥說道:
“王負醒了。”
孟安神色大變,提步道:“走,去當直司!務必趕在那姓徐的前頭!”
枕書哎了一聲,要去備馬,又被孟安叫住:“你不必跟着我了,去找陸二公子,讓他也速速往當直司來!”
……
這廂謝辛辛一行人正在與黃三交談,忽見遠處樹後有一人鬼鬼祟祟。
阿鳳眼尖,登時大喝一聲:“何人偷聽!”
樹後的人身形一隐,阿鳳拔腿就追。隻是他這一聲倒把黃三吓了一個激靈,跳起來躲到陸清和身後道:“定是孟安手下的青面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