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祟之人拔腿而逃,迅速隐匿在叢叢灌木之間。
阿鳳兔起鹘落,躍上就近的樹杈,腳尖點在一節幹枯的樹枝上,竟然隻是讓枝條微微彈動了下。
黃三啧啧稱奇:“恩兄,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從高處俯瞰,更易看清在灌木叢中跑動的身影,阿鳳猛地躍下緊随其後。兩人在矮灌木中掀起兩道綠浪,很快飛出了幾人的視野。
“練家子啊。”黃三挂着鼻水看呆了,“恩兄,這是怎麼教的,你也教教我呗。”
陸清和搖搖頭。
他哪裡知道怎麼教?
阿鳳是四姨娘向父王讨來送給他的,既是親仆,又是貼身護衛,一身的童子功。每回問起阿鳳的出身,他隻記得小時候在北瑛王下屬軍隊裡受過照顧,别的都一概記不清楚。
沒等到阿鳳回來,遠遠地就聽到枕書的聲音,氣喘籲籲地喊着:
“陸二公子,十萬火急,王負……王負!”
黃三比陸清和還緊張:“王頭兒怎麼了?”
枕書吸足了氣,大聲道:“王負醒了——!”
瞬間千萬思緒從謝辛辛心頭閃過,她看向陸清和,擰眉道:“王負醒了,是好事,枕書為何這樣焦急?”
“孟知監若是陷害王負的幕後黑手,為何第一時間想着來通知我們?”
陸清和才要說話,枕書高喊道:“姑娘,公子,别聊了!慢不得!速去當直司!”
幾人不明所以,隻是被枕書催得也緊張起來,急匆匆便要下山。
黃三看清了眼前之人是孟安身邊的枕書,驚疑地看着幾人:“你們,和孟安的手下認識?”
說着便要尾随而去,被枕書攔了下來道:
“黃三,當直司是什麼地方?你跟着也進不去。”
黃三當即一怒,罵道:“你是什麼東西,孟安眼前的一條狗,也管到你黃爺爺頭上。”于是伸手跟他拉扯。
枕書瘦弱,被黃三拽着衣領不讓走,又全然不是黃三的對手,又氣又急:“陸二公子,這事重大,若去晚了王負可不一定成了。你有什麼話要問他,也就這次機會了!”
謝辛辛聽他說得嚴重,從腰間抽出昨天才拿到的這把劍來,直直指着黃三的太陽穴:
“黃大哥,我勸你先聽他的話。”
“陸……我家夫君,于你有恩,你對你的王頭兒有什麼話要說,讓他代為傳達即可。”
黃三被劍指着,一時愣住了,陸清和對他點頭,道:“黃兄,信我。”
黃三咬了牙,眼睛一閉,松開了枕書的領口:“恩兄,我不知你和孟安有什麼關系,但你救過我,我且信你一回!”
“幫我跟王頭兒說,他娘好好的,我替他照看着,讓他定要堅持到沉冤昭雪那天!”
見陸清和應下,枕書忙帶着他就要趕路,卻忽然想起什麼,扭頭道:“姑娘最好也不要跟着了,那當直司裡的重犯都是多久沒見過女人的,都如虎狼一般,到時污了姑娘的眼睛耳朵。”
謝辛辛猶豫了一瞬,就聽陸清和道:“你在這等阿鳳回來,我們家裡見。”
她有些不願。污言穢語,有甚可在意?
但思及阿鳳,又不想讓他回來時一個人也不見了,終還是留了下來。
陸清和随着枕書匆匆走遠,一陣風似的,留下她和黃三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她将劍重新包進绫布裡,移開目光道:“剛才多有得罪了。”
未想到黃三毫不在意,摸着後腦,比她更不好意思:“沒什麼,也是我莽撞了。嫂子出手是因為心裡急着幫我恩兄,知道嫂子對我恩兄好,我也放心。”
這人和陸清和總共沒見過幾面,說起話來倒已經兄弟情深,倒是個憨直的。
謝辛辛想到之前同阿鳳、陸清和合夥坑他白挨了一頓打,心裡不免有些愧疚,不顧他口中叫的是嫂子還是别的稱呼,向他做了一禮。
忽然一陣草動,謝辛辛警覺:“什麼人?”
黃三很有義氣地将她擋在身後,上前查看一番:“可能是山兔子,嫂子别怕。”
謝辛辛:“……其實你可以不用叫我嫂子。”
她總覺得不安,像有什麼東西窩在草裡伺機而動,遂學着陸清和的樣子,默默将劍藏進袖子裡,轉頭往後摸索着。
“嫂子這話就見外了。”黃三在她背後,朝反方向張望,一邊哇呀地說着話,“黃三我别的沒有,就是講個義氣。我是個外地的,當年剛來礦場做活,聽不懂他們邺州人說話,總被他們笑話,也就王頭兒顧着我,要不我連飯都要被别人搶去。”
“從那之後,王頭兒就是我大哥……當然了,恩兄也是我大哥,他們都對我有恩。那話怎麼說來着,知恩不報枉做人啊!”
謝辛辛沒有回頭,謹慎地盯着遠處,敷衍地應,“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嗐,說得對!這做人呐,就是要快意恩……”
這最後一個字突然沒了聲音,一句話兀然中斷在風裡。
謝辛辛回頭——眼前空空蕩蕩,黃三這麼大個漢子竟然憑空消失了!
視線往下挪了挪,才看到黃三的布靴漏在一邊的草叢外,倏地一下,又被什麼東西拖了進去。
“誰……?”
後脖頸一陣厲風,謝辛辛隻覺得腦後一陣劇痛,頓時失去了意識。
……
大獄門後散發着昏沉腐朽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