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點點頭,認真道:“我知道。等我拿了錢,便找李管事行個方便,把她接出來。應該行得通,李管事他……見的女人多。”
“若是不行,我就留在府裡,好給小紅作伴。”
那領頭沉默須臾,繼而深深歎了口氣,嘴上還是罵道:“你說你是不是賤?我要早知道你是來找舊情人的,當初絕不會答應讓你跟着我給府裡做事。”
老金被罵了兩句,也隻是悶頭不語,默默去搬車上剩下的貨物。夥計們聽了這樣的深情不付之事,忽然也覺得有些沒意思,閑談的聲音也漸漸小下來,各自忙活各自的去了。
……
出了王府,謝辛辛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緩過來些。她擡頭看了看太陽,午間的秋陽過于明亮,看得人不自覺眯起了眼。
在宣王府的時候怎麼不覺着日頭這樣盛呢?她暗暗歎道。
許是王府的牆太高,岔路太多,人的心眼子也數不清。人心織成了一張細細密密的大網,将整個宣王府籠在其中,連陽光也透不過去了。
若是自己與趙都雲的婚約仍在……
謝辛辛打了個哆嗦。這念頭才起,哪怕在這樣大的陽光底下,也令她生了一層寒意。
若是謝家沒有失事,她多半也要向爹娘求告求告,讓他們替自己做主撤了這樁婚吧?
她幼時對婚姻感情無知無覺,也毫無興趣,哪怕心覺趙都雲是個怪人,也隻想着爹娘和宣王府上往來的密,自己若嫁過去,肯定可以常常見到娘親,因而對這個婚事也不算太抵觸。
如今因着郭知州的指示,又靠着自己對陸清和的撩撥,總算有了一些情事暧昧之經驗,而且深得其味,覺得感情中最有趣的不過人心幽微之處的一絲瘙癢。
情起之時,她能隔着明面上的歡言笑語,來逗弄陸清和一番。待到心裡裝着的事情慢慢浮上來,她又能冷靜了,陸清和三個字好像又變成了一件任務,一個北瑛王府的符号,一段複仇路上的風景……
她不由得幻想,謝家若還在,她不需要死皮賴臉地接近陸清和,那她與陸清和相遇之時,也許他們會成為朋友……
……嗎?
她單手遮了遮太陽,一片小小的陰影覆在臉上,想到懷裡那包趙都雲給的藥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謝辛辛晃了晃腦袋,想要将雜念都晃出去。不知為何,總覺得若再深思下去,竟然覺得有些對不起謝府那塊匾額。
那塊躺在火海裡的匾額。
不想這些了。
她一鼓作氣沖進了太陽底下。
可日頭正毒,平頭百姓又甚少敢來宣王府門口走動,故而王府門口也不是什麼熱鬧地界,連個拉車的都沒有。
她隻好用手掌在臉前搭了一個小小的帳篷,靠着這點自給自不足的陰涼走下去。沒走兩步,卻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
“謝掌櫃,這邊!”
那躲在街拐角沖她招手的,不是阿鳳又是誰?
謝辛辛心間莫名一軟,笑着奔過去:“阿鳳!你怎麼來了?”
盡管不問也知道,阿鳳在這裡等她是誰的意思。
果然阿鳳道:“公子不知宣王府深淺,擔心有什麼萬一,讓我來接你。”
說着,阿鳳拍了拍身後的馬車,“太陽曬得很,公子讓我駕車來的。”
她一笑,眉眼間就生動起來,适才短暫的彷徨便一掃而空,自己跳上馬車道:“難為他這樣體貼!但要我說,我更想他自己來接我,何苦差你走這一遭……咦?”
謝辛辛掀開車簾便是一愣。
那身影熟悉,恰如玉面菩薩一般,靜坐在車内。
陸清和眼睛沁着笑,回應她道:“因我身份之故,不便在宣王府四周露面,才讓阿鳳替我趕車。”
“謝小掌櫃,可要見怪?”
謝辛辛雙頰倏然染上紅霞,千頭萬緒又一齊湧了上來,悶頭默默挨着他坐下。
但她仍記着正事,對阿鳳道了聲:“去南邊葫蘆巷子裡。”
對上陸清和詢問的目光,謝辛辛沒來由地心頭一跳,躲開眼神解釋道:“宛姐姐在那裡。”
陸清和點頭,“茗琅跟你說的?”
“嗯……”
隻是她的心亂得很,不知該怎麼說茗琅沒有跟着她出來的緣故。但她不說,陸清和也不問,隻是靜靜地看着她。
二人明明沉默不語,她卻覺得那人的眼神滾燙。總覺着這麼些日子過去,陸清和與從前也很有些不同。具體是怎麼個不同法,她又說不上來。
半晌,她才拿出帕子扇了扇,憋出一句:“……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