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婧卻猛地坐起,撲到蠶婆婆懷中,抱她腰,不讓她走。
“阿娘不要離開我!不要!”
安撫似地拍拍阿婧脊背,蠶婆婆訝異轉頭,對上少年平淡無波的眼神。少年伸手到後脖頸處,往下移動手掌,比劃示意。蠶婆婆明白,隻不忍心,回頭間,卻見阿婧昂首,盯向少年。
一張鐵皮泛着銀光,圓眼,笑臉。
這副面具,阿婧死也不忘,她身體顫動起來。
少年向前走了一步,阿婧的眼睛眯起,抱得蠶婆婆更緊,眼神異常憤怒。少年沒有理會她眸中含義,再擡腳踏出。
就在此時——
阿婧放開蠶婆婆,飛撲向少年,速度奇快。蠶婆婆一愣,小丫頭恢複得這麼快?随這股力氣,蠶婆婆跌到床上,眼睜睜看着阿婧撲倒少年。
嘭!
身子重重撞擊地面,少年一聲未吭,左手環住阿婧腰部,右手推她肩頭遠離自己。脖子被阿婧掐着,他的眼中半分驚懼也無。
蠶婆婆大喝:“住手!”她急忙從床上爬起,跑到阿婧身側,拉她細瘦胳膊,拉不動。
少年男女呼吸交錯間,阿婧殺意湧現,手上青筋驟起。
阿婧怒目圓睜,幾欲瘋狂地低喃:“殺了你!殺了!”長發披散,蒼白的臉蛋布滿淚痕,她柳眉緊蹙,眸中恨意似要吞噬少年。
少年眼沉如墨,伸出右手,兩指一點,脖子上的力道瞬間減弱,他轉眼示意蠶婆婆。
蠶婆婆會意,立即夾住阿婧腋下。
阿婧眼神一刹渙散,感受到外力拉拽,她左右晃頭,然後,狠狠咬唇。血迹順着她低頭的動作滑落,滴在少年頸項裸露的肌膚之上。
兩人四目相對,少年眼中毫無波瀾,止住起身力度。
因記挂阿婧傷勢,蠶婆婆隻得緩力。而阿婧趁此機會,左手向下,拽緊少年衣襟領口,右手用力掐脖。
同時間,少年果斷出手點穴。
這次,阿婧無力反抗,虛弱地瞪少年,神智消失之前,她松開右手,捏住面具底部,掀開。
“哐——”冰冷的鐵皮撞到桌角,發出聲響。
便是這個瞬間,阿婧眼一黑,暈倒在少年懷裡。
蠶婆婆被帶得險些跌倒,站穩後,抱阿婧到一旁躺下時,她已氣喘籲籲,話不及說,直接坐地歇息。
頸邊是少女的發絲,癢癢的,一股藥香夾雜血腥味似還在鼻尖萦繞,少年躺地未動,望着頂梁。
一個單薄年幼的女孩即使混沌不清,依然全力報仇。這等韌勁,常人難有。
“還不起來,等着婆婆扶你?”蠶婆婆氣息稍緩,“還說婆婆心善,小姑娘糊塗,以你的能耐,阻止不了?”
的确,憑少年的反應力與武功,他本可以在阿婧撲向他的瞬間便躲開,且及時出手,阻止阿婧。
少年沉默,腿部微微用力,跳起,撿起面具戴上,又彎腰,抱阿婧到床上,蓋好絲被。轉身時,他随手抹去脖子上的血痕。
“沒事吧?”蠶婆婆拍衣站起,關心道,“有沒有哪裡磕到?”
“無礙。”少年淡聲應,“我走了,您莫為照看她疏忽自己。”說完,他端過桌上木盤。
蠶婆婆上前,搶過木盤放下,“自去做你的事。”
少年走了,蠶婆婆替阿婧檢查,發現她胸前緻命傷有一點血迹滲出,雙腿紅腫加重,她看了眼阿婧,輕歎一聲,重新包紮後,出了門,打算端熱水給阿婧梳洗。
房門關上刹那,床上阿婧頸下,紅芒顯現,閃出奇異光彩。
樓閣頂層。
玄衫男子憑欄遠望,鐵皮面具詭異,露出的雙眼淡漠明亮。他長發高束,發髻由玉簪固定,耳邊玉珏輕搖。男子雙手負于身後,姿态威嚴,神秘出塵。蟲鳴陣陣下,月光撒落其身,恍若月下孤客。
黑暗裡,走出一紅衣少年,亦戴面具,拱手道:“回禀魔主,已重布迷陣。”
“嗯,另件事如何了?”
“‘深河’之上,有處山頭被開墾成農田、桃林,我在桃林附近發現被土掩埋的血迹。想必掉落懸崖時,那位姑娘因昏迷才能突破迷障,随水流至岸邊,幸遇蠶婆婆。”
“水下嗎?以後安排人留意。”
“是。另外,山頭周圍有一間小院落,應是她家,已被焚毀。”少年擡頭,複低下,吐出口濁氣,“找出一些屍骸,我讓人埋了。”
停頓半晌,男子低聲說:“查。”
“是!”紅衣少年身影瞬間消失。
夜深,一輪圓月高挂。
山野間樹林層疊,霧氣騰騰,樓閣漸漸隐沒,直至分不清到底是海市蜃樓還是确有此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