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清竹的話直戳要害,一下就點中了永昌公主處境的危險,她如今是受寵,除了儲君之位她想要什麼皇帝基本上都會答應她,她也因此野心膨脹,認為自己和諸皇子并無不同,可一來她為女子之身,很難得到士族文人的支持,二來她無母家助力,在朝中混的很是艱難,所以才想拿自己的婚事去攬攏擁有世家背景的司馬崎……然而這樣就能成事了嗎?相比于太子甚至其他皇子,她終究輸在男女之别上,皇帝在這件事上也很是傳統,再怎麼寵愛女兒,也不會想着把皇位傳給女兒,那麼她就得想想今後了,待皇帝百年之後她該怎麼辦?太子定然忌恨她曾經争權,不把她五馬分屍都不足以解恨。
那麼她就一定要成事。
她一定要做儲君。
沒有支持沒有母族助力她要怎麼跟太子争?
傾國之威望,卓世之功.勳。
練清竹給她點出來了。
與其回到黎都去跟太子他們在根本不公平的戰場上争鬥,不如大膽一些,去另搏一條出路,如果她能夠把西六州收回來,不說皇帝的堅持會不會有所松動,朝臣和萬民對她的看法也一定會有所改變,在此基礎上再謀求大業便會簡單很多。
别人都不敢去的戰場,她一定要敢。
喻尺夜練清竹如今都傾向她,也是明白她相比于皇子們沒有太多後路,所以更豁的出去。
其實她原本就不是怯懦的人,之所以那樣反駁喻尺夜,一部分是出于謹慎的思考,一部分也是不想違逆父皇的意思。
現今她又有了另一番思考。
她微微笑着看向練清竹:“未曾想練公子竟已為本宮考慮這麼多了。”
練清竹的語氣很淡漠,仿似飄在雲端不下凡塵,說的話卻不是那麼回事:“神祇宗傾向誰那是神祇宗的事,若殿下能夠為西六州着想,我便傾向你。”
他将來會繼承神祇宗繼任大黎國師位,有了他的支持永昌公主便有了一大助力。
南宮華亭道:“你是因為尺夜才有這樣的決定嗎?”
喻尺夜的視線黏在練清竹身上。
一直沒說過話的姬随雁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練清竹抓住喻尺夜的手,旁若無人地放在手心裡把玩,道:“正是因為尺夜,我才真正懂得這世間的許多種感情,看到黎都繁華祥和之下的危機。”
“本宮最見不得有人在本宮面前炫耀深情。”南宮華亭啧了一聲,又揚起眉峰,不容人質疑道,“那本宮就去做那個剿滅危機的人,你們來輔佐。”
喻尺夜對她抱了下拳,表達一個支持的意思。
練清竹則道:“期待殿下。”
“既已決定,往後要準備的事情就多了。”南宮華亭道,“西六州事關重大,赤漩的強兵讓朝臣們都心生懼意,就算勉強說服了父皇,也還要說服他們,再揪着他們一起籌兵籌錢,不過首要之務還是說動父皇。”
練清竹道:“待回都之後我也會進宮助殿下勸說陛下。”
南宮華亭笑了笑:“父皇最喜歡聽你給他彈琴解夢,這事又多了一重把握。不過,”她頓了頓,“西征赤漩是一件千難萬難的事,誰來看都是異想天開,本宮樂于接受挑戰,也被你們激的腦子一熱生了雄心,往後的路卻不好走,就算勉強過得了自己人這一關,可以出兵了,能不能赢下來還是個沒有半點把握的問題。”
“還有别的路可以走嗎?”喻尺夜道,“我們在瓴州城裡看到了赤漩人新建的兵器坊,這不能說明全部的問題,但是誰還看不出來危機?我現在懷疑和親一事也是赤漩放出來迷惑我們的陷阱,讓我們以為隻要讓出西六州送出公主赤漩就會罷手了,可若不是呢?若他們表面上停手暗地裡卻在籌謀一場更為慘烈的侵.略呢?難道我們就隻能束手就擒,一直處于被動的局面?就算不去西征,也至少要提高警惕強大自身。”
南宮華亭一直很冷靜:“既然自衛都勉強,那你們還激我去建什麼不世功業?”
喻尺夜:“我不覺得大黎真的弱的不堪一擊。”
南宮華亭:“哦?”
喻尺夜看了看練清竹,練清竹對他一笑。
他曾經對練清竹說過自己的經曆:“我去過北方牧蒼道,也在西成戰事之前的西六州待過,大黎的軍防并不是大家想象中那樣弱,對上赤漩不說化腐朽為神奇,但怎麼也有一戰之力,我一直覺得西成戰事大敗有問題。”
南宮華亭慎重道:“還有什麼依據?”
喻尺夜搖頭:“還在找,我委托了人來調查這件事。”
南宮華亭神色凝重。
喻尺夜往窗外高閣樓台看了一眼:“殿下和靈韻長公主的關系很好嗎?”
南宮華亭道:“因為我母親,靈韻姑姑一直對我很好,你想說什麼?”
喻尺夜道:“西六州未敗之前,靖陽不屬于邊地,又因為靖陽侯迎娶了靈韻長公主,得陛下許多恩賞,靖陽城的繁華幾乎與帝都如出一轍,可如今都快臨着赤漩了,這裡還是這般繁華昌隆,看着真是古怪。”
“你在懷疑什麼?”南宮華亭皺眉,對她好的人她也會格外心軟,不容人随意污蔑。
“我哪敢懷疑。”他隻是始終都覺得靖陽這個地方讓他不舒坦,即便千英宴上靖陽侯面對赤漩人是毫不客氣的态度、看起來就像一個大義在心的英傑,他還是不願意親近靖陽侯夫婦。
有時候人的感覺毫無道理,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所以那時候他不主動去拜訪這對親戚,便顯得很是失禮。
練清竹倒是理解喻尺夜的感受,畢竟他也說過,他很會算人。
喻尺夜轉向南宮華亭:“我隻是想告訴你,不是所有黎人都願意一直忍氣吞聲,大黎邊境軍中也多的是熱血男兒,中原武林更多的是想收複國土的俠義之士,他們缺的是有銳氣有決斷之力的領導者,你想剿滅危機,便要弄明白危機的根源是什麼。”
南宮華亭道:“很少有人敢這麼教訓我。”
喻尺夜一愣:“抱歉,我太心急。”
南宮華亭笑了笑:“如果你的話有道理,那我便允許你教訓我。”
喻尺夜也笑了:“不愧是永昌公主殿下。”
南宮華亭道:“你說的問題我會調查。本宮既已決定,便不會退縮,無論這條路有多麼艱難。”
喻尺夜:“那我便祝殿下得償所願。”
“你們何時回去?”
喻尺夜道:“過兩日,這裡還有一點事需要處理。”
南宮華亭大緻猜到了什麼,放任了他去做,道:“我得盡快趕回帝都,太子那邊的人陰了我一把,不收拾他們一頓不痛快。”她也得盡快阻止龍塵被送往赤漩。
練清竹看向她。
南宮華亭對他道:“放心,我暫時沒法對大國師做什麼,看在你的面子上,往後也會留情。”
她起身走到門口,卻又回頭道:“尺夜,你從小到大都沒有喜好男子的迹象,突然來這麼一遭,打算怎麼跟你爹娘解釋?”
喻尺夜:“此生摯愛,絕不離棄。”
南宮華亭怔了怔:“果然還是年輕。”
又道:“也幸好是年輕,可以無所顧忌。”
說罷她便走了,姬随雁随後也準備離開。
“姬公子。”
“練公子有何指教?”
練清竹道:“你們一直都想利用我。”
他早看出了這家夥針對他和神祇宗的離間之意,神祇宗行事的确令他郁悶不爽,可也不喜歡被人肆意拿捏。
“啊?”姬随雁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這話就嚴重了吧?”
隻是他的“無辜”并不能讓人相信,因為他這個人太“滑”了:“不過在下有時候說話可能的确會少些分寸,事實究竟如何,公子心中想必早已有了判斷,至少星河谷一戰神祇宗是絕對在暗中參與了的,别的東西我也沒法求證嘛。”
練清竹緩緩笑着:“我隻想告訴你兩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