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你的名字在星河谷裡響亮着呢,他興許是聽說你是神祇宗這一代的代表人物,又跟殷夢何戰成過平局,就對你很感興趣。”
練清竹對此不置可否,又問:“殷夢何似乎也是大有所成?”
項柔道:“對,以前隻說他是魔宗六尊主中最強,現在則可說他是南疆第一宗師了,韋複一若與他對決,還不知會是誰勝誰敗。”
練清竹:“這樣有實力的人物,定會有許多求賢若渴的人青睐吧?”
“韋複一嗎?他是中鎮總兵韋将軍的兄弟,一向隻為他兄長所用。”
中鎮三城兩州,其中就囊括了虞地,這位總兵的權勢不小。
練清竹若有所思:“涉水殿呢?”
這是個三年前還不怎麼顯聲名的門派,而今聽那客棧中人的意思,涉水殿已經頗有勢力了。
“那就是一群歪門邪道,”項柔皺了下眉,“不知到底依仗了誰的權勢,橫行于江湖無人敢管,卓氏的麻煩也敢找,但他們那些人裡真正算得上有點實力的也就那個孔恨江。”
她的表情變化很微妙,可惜練清竹無法捕捉。
“聽說他們跟魔宗徐霧沉有牽扯,徐霧沉那種妖人,專修邪功,想想就惡心!”
晉離道:“孔恨江已經敗在我師兄手下了。”
項柔驚喜:“……厲害啊小竹!你們遇見涉水殿弟子了?你功力是不是全都恢複了?要不咱倆找個地方比劃一下?”
“饒了我,我還是個半殘呢,對上孔恨江是歪打正着,大約神祇正心有些克他的九幽冥氣,真要跟你們打起來,怕是撐不了幾個回合。”練清竹懶洋洋地回絕,他現在是真的沒什麼勁頭,并且又跟三年前一樣,不知道自己的實力在哪一層,不同的是,他現在沒什麼心思去找人試自己的實力了。
讓他還有些勁頭的事,便是回到帝都看望師尊,以及與喻尺夜相見。
馬車駛到了觀月小築,這是建在臨江山腳下的一處院落,由卓家家主贈給項柔,卓家有巨富财力,平常難免為人所觊觎,若非項柔一力相護,卓家家主不知要吃多少苦頭,因此他對項柔也格外大方。
晉離扶着練清竹下車,項柔熱心地想搭把手,手剛伸過去,便聽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我說怎麼一早便不見你,有客人來嗎?”
一隻手扶着門框,門前消瘦的男人面色蒼白,身有病氣,眼下藏着一絲陰郁,看清幾人,面色才稍稍和緩了些,但也沒有好看多少:“原來是練公子。”
晉離隐約明白他為何會藏有敵意,心道我師兄真是冤枉,不就長得格外好看了些嗎?
項柔道:“小竹要離開虞地了,我想請他喝杯酒,再說你上回聽了他的琴聲不是好了許多嗎?我便想請他再為你彈一次琴。”
練清竹很無辜地笑着。
卓家家主自小便體弱多病,仙醫為他調理之後好了許多,但比起常人仍是不足,近段時間卓家生意上有不少麻煩,積勞成疾,他便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樣,瞧起來比練清竹虛弱多了,前陣子他失眠多日,項柔帶他去了百草林,藥石不能醫,唯練清竹的琴聲能讓他恢複些精神,他便在百草林裡聽了好幾日的琴。
練清竹奏的,正是神祇宗特有的靜心曲。
卓家主說一句話就仿佛要吐血:“那就有勞練公子了。”
飲美酒,觀江景,奏琴聲,因知道這幾年在百草林中可以安心養傷有很大的原因是得益于項柔和卓氏的照拂,西境戰場上卓氏也支援了不少糧錢,練清竹真心感激他們,即便卓家主對他有一些微妙的敵意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項柔脾性灑脫好動,從不因年長而比别人沉穩,該玩鬧還是要玩鬧,喝酒喝了一半便挽了褲腿要跳下樓台去捉魚,晉離被喊着去幫忙,龍晨也跟了過去。
卓家主看着項柔歡脫的背影,眼中的情緒很複雜。
練清竹道:“聽你的聲音,怎麼好似比上次更虛浮了些?”
卓家主道:“商場殺伐雖不比戰場殘酷,亦有血腥之處,我被人聯手針對,卓家損失了不少東西,難免動氣。”
他倒是坦誠,練清竹隻得勸道:“你的身體更重要,項前輩也一直在擔心。”
卓家主咳了咳:“正因如此我才更生氣,那些事情牽扯良多,我眼前是一片漩渦,她什麼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會信我。”
練清竹:“未必吧,在她眼中你很重要。”
卓家主:“不過是我許她以重金,請她保我的命而已。”
這話就太過涼薄無情了,練清竹沒有接。
頓了頓,卓家主又苦笑:“或許也的确重要吧,雖不及别人重要,但她再也沒有像關心别人那樣關心我的終身大事,每每勸我娶妻成親,可我這副身體,從來不能奢望能夠求得一心人。”
太悲觀了,練清竹心道:我就算隻有一口氣在,也要努力去求一個圓滿。
卓家主突然轉向他:“練公子,我早就想問了,你貴為國師府公子,怎麼會淪落成如今的模樣?”
練清竹:“不是愉快的故事,我不想說。”
他神色淡然,但渾身上下都籠着一重疏離冷意,仿佛這個人相隔很遠,遙不可及,卓家主愣了愣,沒有再問,靜聽風聲與琴聲,在項柔他們捉了魚跑回來之前又道:“我想請公子幫一個忙。”
練清竹:“好啊。”
明心宗的本宗藏于僻靜山林中,不為外物所擾,拜遙已經很久不曾拜訪,再觀此間一景一物,難免生出物是人非的惆怅,十幾年前的他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心境,他本來是天下間最為潇灑的人。
“阿筝為何沒有同來?”鏡心瀾出現在待客的茶室門口,請他坐下。
“她自己可以獨當一面,現下存了志氣要挑戰天下劍客,不需要我在旁護着了。”拜遙道。
“時若流水。”鏡心瀾沏好茶,放到他面前,看他眉間有愁緒,便問,“還是不能走出來?”
拜遙:“我沒有問題。”
鏡心瀾:“雲嘯劍呢?”
拜遙舒朗一笑:“隻是一把故友之劍罷了。”
鏡心瀾亦輕輕一笑,放心了些許。
拜遙道:“聽說明心宗近來不太好?”
他正是為此而來,近幾年如涉水殿、盡歸門這樣勢頭雄勁的宗門為了在江湖間站穩腳跟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姬随雁好歹還有些底線,涉水殿等宗門為了擴張勢力屢屢傷及其他宗門的弟子,連明心宗星河谷這樣的大宗門也無所顧忌,星河谷根本不屑于理睬,明心宗本來也不至于懼怕,可拜遙卻聽說鏡心瀾把大部分弟子都召回了本宗,心中便有了擔憂。
鏡心瀾道:“戰事已定,我們本該低調些,以免再為人所忌憚。”
拜遙卻覺得不止如此,看着她有些疲倦的臉色,問道:“還有什麼問題?”
鏡心瀾猶豫了一下,沒有隐瞞:“前不久檀摩尋我音攻鬥樂,我雖是勝了他,卻也不慎被他鑽了空隙,魔音入耳,催生了魔心。”
生而為人便不可能沒有弱點,即便修有神功也無法抵禦所有傷害。
魔音催魔心?拜遙緊皺眉頭:“我有什麼可以幫你?”
鏡心瀾:“幫我守住這個秘密,我需靜心閉關一段時間。”
拜遙點頭,他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這不隻是魔宗尋釁滋事,他手裡掌着春風箋,對于各路消息總是比常人更敏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