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遙停下腳步,看向道旁的林木,目光警惕,從離開明心宗開始,他就隐隐察覺到有人在跟着他。
清晨霧氣彌漫,灰藍色的霧霭在林葉間缭繞,極是潮濕,似乎還攜有一些幽秘的香味。
拜遙掩住口鼻,折扇展開飛出,勁風掃開一片水霧,水霧後的人也現出了模糊的輪廓,手中劍緊接着出鞘,追着霧中人刺去。
“是你。”
劍鋒逼到跟前,才看清這個遮遮掩掩的人是三年前在星河谷中交過手的徐霧沉,魔宗六尊主之一,這幾年冰禅教窩在南疆沒什麼動靜,最近卻又都活躍了起來,檀摩尋鏡心瀾音攻鬥樂,徐霧沉也找上了他。
“拜遙。”徐霧沉冷笑道,“三年前星河谷中一場恩怨未決,你與鏡心瀾聯手對付我,可謂卑鄙至極,今番咱們便好好打一場!”
拜遙道:“樂意奉陪!”
他沉寂這幾年,對于劍法已經有了新的感悟,不再依托于劍本身,劍技純熟,手中萬物皆可化為劍,功力雖不能恢複到鼎盛之時,他卻也不在乎了,與人交手更不在意勝敗。
如此無形無懼,也是一種強大。
徐霧沉皺起眉頭,飛身後退,隐于霧中。
四方水霧中卻更有無數刀劍鳴響。
拜遙甩了下劍,看來今天不止是要打一場,而是要來取他的命。
隻是還不待他動手,霧中又來了一群人,一個聲音道:“幸好來的不算晚。”
兩方人很快交起手來,那個聲音則在耳邊響起:“前輩,好久不見了。”
其實也不算好久不見,這人隻要尋到機會就會跑到拜遙跟前晃悠。
拜遙不自覺放松了警惕:“你怎麼會在這裡?”
姬随雁追到他跟前:“恰好趕上了。”
打鬥聲漸漸消失,太陽出來,水霧也不見了痕迹。
不管怎麼說,盡歸門弟子的出現都避免了拜遙與魔宗弟子的一番糾纏,他道:“多謝。”
“我更想聽前輩說旁的話。”姬随雁撩了一句,把折扇撿起來給他,“魔宗勢力是又要猖狂了嗎?”
拜遙:“未知。”
姬随雁:“我覺得他們出現的古怪,對付你可能不是為了舊時恩怨。”
那還能是為了什麼?拜遙眯了一下眼睛,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有人要一掌江湖大勢,他們會覺得星河谷明心宗礙眼,也會覺得消息靈通的春風箋礙眼,隻不過不好親自出面,因此假托旁人之手。”姬随雁道,“對于某些人,前輩還是不願意懷疑嗎?”
其實早就有所懷疑了,拜遙不想跟他讨論,隻道:“你想讓我答應的那件事,還是不說?”
姬随雁眉間浮起一抹邪色:“我說什麼前輩都答應嗎?”
拜遙一笑:“我原以為你有多大的膽子,結果拖拖拉拉三年都不肯開口,沒勁。”
“沒勁?”姬随雁挑了下眉,逼近他,一下咬.住他的嘴唇。
正在猶豫要不要得寸進尺時,一隻手撫上他的背,狠狠一揉,拿捏到位,激的他骨頭都軟了一下。
他的火一下子騰了上來。
唇.舌輾轉過一輪,拜遙把他推開:“跟我玩,你太嫩了。”
姬随雁舔了下嘴唇,幽幽地看着他:“那前輩多教教我,好不好?”
拜遙:“這就是你要我答應的事。”
“不算。”姬随雁說,“剛剛隻是意外,前輩還欠我一個人情呢。”
“等你來讨,不過不要再借此耍什麼滑頭,沒意思。”拜遙無所畏懼,搖着扇子走了。
……
觀月小築與項柔告别之後,練清竹幾人便離開虞地,趕路向北而去。
依舊是晉離駕車,練清竹倚着車窗感受夏末的暖風,龍晨則打坐練功,她一向勤勉,跟杏林仙學醫術時認真刻苦,随練清竹修習神祇正心時也是十二分的努力,因此她相比于晉離底子雖是差一些,神祇正心的功力卻在晉離之上。
“師兄。”
練清竹回神:“何事?”
龍晨道:“是我心不靜嗎?到了第四重便無法再有突破了。”
練清竹:“外面那個,還在第三重。”
晉離聽見了,道:“我腦子笨,資質也沒有師妹好,龍晨你實在不用着急。”
龍晨垂下眼睛,她總想要變得更強大一些。
練清竹歎了口氣,在百草林中他是因為無聊才收了徒弟教着玩,跟這兩個人除了武功就沒有旁的太多交流了,不似一般師徒那般親近,而今才稍稍自省自己的不合格,便收拾起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的心神,對龍晨道:“你跟我很像。”
龍晨:“請師兄賜教。”
練清竹道:“從前我也像你這般,憎恨自己弱小,一旦有了機會便要緊緊抓住,實際上,太心急便無法認真體會神祇正心的玄妙,不如停下來歇一歇。”
龍晨點了點頭,反應過來他看不見,又開口:“我明白了。”
夏末的風沒有了燥意,很是清爽,練清竹本是惬意地在享受,忽而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晉離龍晨則已經聽到了刀劍之聲,晉離道:“有人在打架。”
江湖處處是風雨,恩怨情仇也總是難以止息。
練清竹倚着車窗未動,刀劍交鋒的聲音起初很遠,他隻能模糊聽到一點,後來好像向着他們這邊挨過來了,且不止是一兩把刀劍,似乎是兩群人在火拼,并且都覺得他們三人是對方叫的幫手,不由分說就要把他們一起卷進厮殺之中,練清竹仍舊沒動,晉離好聲好氣解釋了沒人聽,隻好跟他們動起手來,龍晨也無奈地加入。
打了不知有多久,練清竹幾乎要睡着了,他的兩個好徒弟方收手回來,晉離說是兩個有舊仇的門派起了沖突,門派的名字練清竹有些熟悉,大概從前在星河谷中聽說過,他沒有深入打聽的興趣,晉離便駕車繼續趕路,龍晨聽了他的話也不再急着練功了,扒着另一面車窗看路上的風景。
白天趕路,晚上在客棧休息,沒有起過什麼大波折,隻是每到客棧食肆等地方都能遇見剛參加過星河會武的武林人士,晉離未免他們幾個太孤陋寡聞,遇到了人便主動攀談,打聽江湖大小事,聽的最多的就是神祇宗如何如何勢大,越錦書在當今武林間頗有影響力,他便是要做武林盟主,也能夠一呼百應。
晉離不敢在練清竹面前讨論,隻私下跟龍晨好奇:“短短幾年時間,越錦書怎麼做到的?”
龍晨道:“權力。”
掌握了一定的權力,想做什麼都很容易,當然,也隻有緊靠皇權的神祇宗能夠有這樣的便利。
傍晚時分下起了雨,幾人早早住進了客棧,練清竹取出長琴,奏着與夜雨相襯的曲子,同時向二人傳授束音成器的技法。
“晉離,你來。”練清竹起身坐到一旁,把長琴讓給晉離,這樣雨聲嘈雜的夜晚,正适合練習音攻之術,晉離便依言練習。
他的神祇正心修的不如師妹,束音成器卻更勝一籌,大概是聽師兄彈琴聽多了。
琴音可化利刃,潛入雨幕,将雨滴盡數掀起。
龍晨靜靜聽着,目光無意瞥過對面的一扇窗,突然一定。
練清竹察覺到了她的緊張,問:“看到了什麼?”
龍晨睜大了眸子:“一道寒光。”
對面那間屋子裡有人在殺人!
兇手注意到了琴聲!
血氣!
有人正攜着殺意向他們飛掠過來!
她來不及把這些話說出口,因為兇手很快穿過雨幕逼到了眼前,讓她連關窗都做不到,這是一個高手!
晉離的琴聲化為音攻阻了一下,卻隻是讓這個人稍稍一滞,寒光還是迎面襲來!
一隻手攜着溫和的掌風輕輕把她往旁邊一推,而後攔住了利刃。
兇手道:“你們看到了我,便留不得命了!”
練清竹一句廢話不說,頃刻間便與這人交起手來。
雨勢漸大,雨聲凄厲,恰好掩住了打鬥的聲響。
晉離指下的琴聲未停,與龍晨想仔細觀摩師兄的一招一式,可惜兩人的身影都太快,眼睛跟不上。
遲鈍的五感不影響練清竹與人動手,但多多少少都會妨礙他的發揮,與絕頂高手交手更會危險至極。
如果聽覺、視覺、觸覺都成了阻礙,那就不依仗它們,神功修到一定程度,可以感受到每一個人身上的“氣”,一招一式、一掌一擊的交鋒都漸漸清晰無比。
化阻礙為無物,他找到了對手的破綻。
麻煩的是,為了防止九幽冥氣侵入心脈,他需得分出一部分功力用來化解那些寒氣,再對上這人,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好在兩個徒弟一見不對便連忙沖上來幫忙。
蠟燭跳躍了幾下,有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