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清竹按了下心口,道:“過來認認這是誰。”
晉離忙蹲下去仔細看了看,近幾日他了解的江湖知名人物不少,可這兇手卻沒有一個特征熟悉。
練清竹道:“他的功力不弱于孔恨江。”
晉離疑惑:“高手榜前十沒有這樣的人物啊?”
龍晨猜測:“在殺手榜上?”
江湖上有一些特殊人物,因做的是性命買賣,仇家太多,并不願在江湖上過分暴.露自己,其實實力頂尖者不少。
晉離道:“……他正在殺人,不小心被我們看到了,就要把我們一起殺了?”
說着,他又在這名殺手身上翻到一枚令牌:“這是什麼?”
練清竹接過來摸索着上面的紋路,掩在陰影中的神色不明。
雨停後繼續趕路,次日經過了中鎮三城兩州中的冼城。
正要尋客棧住下,路過一處歌坊卻聽到了熟悉的曲樂。
晉離道:“靜心曲?”
神祇宗的勢力當真已那麼廣了嗎?
練清竹若有所思:“聽項前輩提起此地有一名樂師極擅譜曲,我們去看看。”
晉離一個興趣愛好寡淡的老實孩子還有點不好意思進歌坊,龍晨則不扭捏,練清竹對晉離道:“你合該多漲漲見識,正因沒有見過才會浮想聯翩又心生羞怯,勇敢一點。”
晉離隻好點頭:“好吧。”
幾人找了座位,要了些點心茶水,便坐下來欣賞樂聲歌謠,西境的捷報傳遍各地,坊中的曲樂大多是慷慨激昂之曲,盡是歡欣豪邁之意,聽來讓人心情曠然開闊。
練清竹聽着曲聲,心思飄遠,想起了師尊的話——你該去看看這世間。
他又和三年前一樣了,久不聞外事,對這個世界充滿了陌生的感覺,他該去體悟這紅塵,隻不過當下沒有陪着他說笑的烈陽,便難免有些寂寥。
說起來龍晨跟晉離一個比一個安靜啊,有他們沒他們都一樣。
琵琶琴筝都退了下去,接下來是一首新曲,有人吹動箫聲,音剛入耳,練清竹便道:“這就是那位樂師?”
晉離去跟人打聽了,回來道:“的确是鐘離先生,這是他作的新曲,第一次在人前演奏。”
隻有箫聲嗎?
練清竹聽了一會兒便感覺不對,這是一首悲沉的哀曲,曲中盡是憂思悲鳴,并且,聽着這首曲子,他總覺得不舒服,一時之間卻又分辨不明白。
耳邊隐隐響起一聲轟鳴,如同魔音。
曲罷,有人忍不住道:“如今舉國上下無不為西境戰事歡欣,坊中傳唱的都是慶賀之曲,鐘離先生怎麼作了一首這樣的曲子?聽來讓人難受。”
鐘離先生道:“外患已除,大黎正是内憂将起。”
“這是怎麼說?”
鐘離先生歎息一聲:“日月翻覆,陰盛于陽,乃不祥之兆,大黎恐怕将有危難降臨。”
所謂陰盛于陽,指代是誰稍稍一想便能明白,永昌公主領兵大勝赤漩,乃當之無愧的英傑,從今往後威望便将盛于太子,這鐘離先生的話卻是暗指她将來會給大黎帶來劫難了。
聽懂的人神色皆複雜起來。
龍晨皺眉,練清竹慢慢道:“這人說是名家,卻是這般俗不可耐。”
話剛說完沒多久,忽有官兵沖進歌坊,言說此間有人對永昌公主不敬,要把在場之人全都帶走審問。
周圍頓起驚慌之聲,練清竹也“啊”了一聲,轉向兩個徒弟道:“我不會是個掃把星吧?”
龍晨:“不是。”
晉離:“怎麼可能!”
百草林的機關陣法被人破解,練公子自出了百草林沒遇見過平順事,出門吃飯跟涉水殿的人打了一架,見了卓家主得知卓家剛損失了不少财産,而後撞見兩個門派火拼,住客棧又碰見一個殺手的殺.人現場……感覺每天都會趕上兇殘血腥事,後兩件事他們還被迫卷了進去,今天隻是聽個曲子就又招惹上了麻煩。
“焉知不是有人故意把麻煩往你身上引?”近旁忽有一人道。
晉離認了出來:“拜前輩!”當初跟他們一起護送練公子去百草林的就有拜前輩,他自然認識。
眼見官兵已經持刀圍了上來,拜遙道:“先跟我走。”
他身影飛快,穿過後面的窗子跳了出去,晉離龍晨護着練清竹跟上,外面也有官兵,他們跟在拜遙身後避開圍捕捉拿,一路七拐八繞進了一家茶館。
茶館老闆将門窗掩好,拜遙招呼他們坐下喝茶,練清竹嘗了一口,道:“這裡也有春風茶館?”
拜遙:“怎麼?”
練清竹:“太難喝了。”而且是似曾相識的難喝,刺激的他舌頭都要恢複了。
拜遙一笑:“這裡不靠賣茶賺錢,也不叫春風茶館。”
練清竹:“總歸還是春風箋吧?”
拜遙沒有否認:“确然,目前隻是一個歇腳的地方。”
練清竹還是把那杯茶喝了下去:“前輩似乎很謹慎?”
拜遙:“有人嫌我礙眼,我這陣子都是小心行事,盡量避免被人知道我在哪裡。”
練清竹:“前輩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拜遙:“聽說你近來有些倒黴?”
練清竹:“我倒黴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隻是……這種程度不能拿我怎麼樣。”
若想殺他,派來的人不對。
“也許是試探你呢?”
或者是你出乎了對方的預料,他已經派出了實力強勁的好手,卻沒能怎麼着你。
兩個人都是語焉不詳,說的話隻有他們自己能懂,晉離忍不住問道:“試探什麼?”
練清竹:“試探我是否為威脅。”
有人忌憚他的存在,又不好明目張膽對他下手,且不清楚他當下的實力,所以隻好派出人手連番試探,如果這人确認他是一個威脅,将來可能會有更多的麻煩。
晉離兩人都緊張起來。
練清竹倒不緊張,他似乎早有預料,從百草林出亂子他就差不多聯想到了……他在林中幾年還不死,定會讓某些人惴惴不安,有項柔和束流觞在,他又不好親自出手,隻好讓一批又一批的人來露面。
拜遙沒有再說這個話題,畢竟他處在其間,關系很尴尬,練清竹也不想再聊,轉移了話題:“方才的曲子前輩怎麼看?”
拜遙:“蠱惑妖言,禍衆亂心。”
亂的自然是永昌公主的名聲,誰要亂她的名聲也不難猜。
“并且……”拜遙神色凝重,“吹樂者的身份有問題,還需查探一番。”
“前輩的消息一向靈通,可知曉此為何物嗎?”練清竹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遞過去,并道,“昨日遇上一樁麻煩,從一個殺手身上探到的。”
拜遙接過去看了看:“不認識,不過近來殺手榜上的前幾位都很是忙碌……不止他們,很多高手的行迹都有些奇怪,他們要忙的大概是同一件事,或許有作為信物的物件。”
這枚令牌說不定就是。
那麼多高手受一股勢力的驅使,到底是要幹什麼?答案也隐隐約約有了指向。
正因為春風箋可以捕捉到這些旁人不能捕捉的隐秘信息,才有人見不得他的存在。
“放心。”拜遙看了眼龍晨,知道她會擔心什麼,道,“我欠姬随雁一個人情,打聽到這些消息,已經使人通知了過去。”
龍晨對他行了一禮,拜遙笑了笑,見練清竹有憂色,又勸道:“他們也會有所預料,現在趕過去已經來不及,你最要緊的是顧念好自己。”
練清竹點頭:“我明白,多謝前輩。”
“你們就在這歇着,明日一早我送你們出城。”
未及天亮,茶館裡先收到了一封信,拜遙拿給晉離:“給你們的信。”
晉離打開看了看,神色頓時一變,急忙跑到練清竹跟前,龍晨跟過去,眼神示意他先不要開口,晉離立即打住了。
練清竹卻已經發覺異樣:“發生何事?”
“師兄……”
“說實話。”
“我們收到一封信,大國師他……他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