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清竹撫摸着他的臉,手指劃過高.挺的鼻梁,落在嘴唇上,“尺夜,何時這般油嘴滑舌了?”
喻尺夜:“是嗎?我……”
他抓住練清竹的手,一下一下捏着:“我太久沒跟你說話了,不知道怎麼說才合适。”
說着說着,聲音漸漸哽咽。
此刻真應該叫西境兵馬與輕馳騎将士都來看看,他們眼中鐵骨铮铮、頂天立地的喻将軍竟然也會有如此軟弱柔情的時候,就好像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個青澀的少年。
練清竹道:“你的聲音我都喜歡,你說的話我也都愛聽。”
“啊……不行了。”喻将軍狠狠睜了睜眼睛,以防自己剛跟練清竹見面就哭出來,但還是沒忍住,“我太想你了。”
他們記得每一種酒的味道,就像記得對方的一切,品盡曾經的酒,說着三年來大大小小的事情,書信傳遞不了所有思念,隻有相擁着對方才能夠把心落到實處。
練清竹用指尖也用心去描摹着愛人的輪廓,去感知他每一分每一毫的變化。
喻尺夜不舍得把目光移開一時片刻,仔仔細細盯着愛人的臉。
……
南宮華亭睜開眼。
運功療傷結束,練清竹收回了手,喻尺夜扶他起身到一旁坐下,又倒了一杯茶,待溫度合适,方抓住他的手放在他手心裡,又不舍得松開,便握住他的手将水喂給他喝。
練清竹對他笑着。
“哎,哎,我知道你倆相思情苦,但這屋子裡不是沒有旁人了啊。”南宮華亭道。
喻尺夜道:“感覺如何?”
南宮華亭揉了揉額頭:“感覺練清竹恨我很久了,那一掌得有十成功力。”
練清竹:“她說什麼?我聽不清。”
喻尺夜便湊近他耳邊:“她說你的掌風有魔力,很想再挨一掌。”
“喻尺夜!”南宮華亭撿起自己的佩刀,往喻尺夜身上砸。
喻尺夜一接,對練清竹道:“這聲聽見了嗎?她中氣十足的。”
練清竹便為難道:“不好意思啊殿下,你想再挨一掌,我卻很不方便,太費力了。”
“你倆不愧是一對!”南宮華亭啧了一聲,道,“沒什麼傷,父皇面前全靠我演技,現在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喻尺夜又把佩刀砸給了她。
“殿下。”門外響起姬随雁的聲音。
“進。”
姬随雁進來,給幾人都客氣地見過禮,道:“半個禦醫所的人都在東宮,太子還吊着一口氣。”
另一半的人自然在永昌公主這邊,眼下暫時都被支了出去。
他看向練清竹:“我還以為練公子會一刀了結他的性命。”
弟子已經将朱雀街刺殺之前發生的事告知于他,那一點“誤會”别有用心,練清竹分明已經察覺,卻沒有将他拆穿。
他的目光裡隐隐含着探究之意,練清竹卻仍是淡然平靜,似乎早就忘了那點“誤會”,記得也不想計較。
這場計劃的最終目的是太子,但是隻有三個人知道詳細的細節,換而言之,隻有喻尺夜和南宮華亭知道練清竹會以佯攻皇帝、重傷公主作為掩飾。
練清竹将茶杯丢開,反握住喻尺夜的手,摸到了一處猙獰的疤痕,可以想見喻将軍這三年都經過了怎樣的艱難苦戰、風雨磨砺,他慢慢道:“我把握的力度與角度都很精準,越錦書若以神祇正心為他護持心脈,這口氣還可以撐上一陣子。”
他還稍稍遮掩了一下身份,除了有酒館附近那些“證人”,在衆人面前全程都沒有使用神祇宗的武功,就連對付太子也隻是用了一把匕首而已。
南宮華亭瞪了瞪他,這不是能聽見嗎?
如今的喻尺夜早已不像從前那般莽撞單純,他很快理解了練清竹的意思:“東宮門下一幫人,時時都想置我們于危境,如果太子就這麼死了,他們這些年的謀算全部落空,一個個的恐怕都要發瘋,而若是太子還吊着一口氣沒死,他們就會謹慎起來,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
南宮華亭撫摸着自己的佩刀:“眼下他們做任何事都會有所顧忌,倒正好方便了我。”
本來她遠赴戰場三年,對朝堂形勢難免生疏,而太子黨因着太子之傷低調下來,正方便了她大展拳腳。
姬随雁道:“有麻煩的是練公子了,此番遇刺,陛下雷霆大怒,命皇禦司衛城軍緝捕兇手,滿城都很緊張。”
喻尺夜:“誰能知道兇手是誰?”
練清竹淡定不語。
南宮華亭自朱雀大街後一直在裝暈,本應不了解情勢,當下卻很鎮定:“他們無能才擋不住刺客,此事之後皇禦司與衛城軍必然受責。”
姬随雁手中盡是帝都的情報:“皇禦司明面上跟誰都沒有牽扯,私底下卻不好說。”
南宮華亭道:“皇禦司在父皇跟前,不好妄動,若是衛城軍統領被摘下來……”
姬随雁順着他的話若有所思道:“眼下武臣之中沒有人比喻将軍更有實力,也沒有人比喻将軍更讓人信任與安心,隻不過……”
隻不過在這皇城中,風頭太過未必是一件好事。
喻尺夜明白他的意思,并無畏懼:“我們正當向大家證明誰才是天命所歸之人,為着殿下,自然是風頭越盛越好。”
南宮華亭卻想起了城門口皇帝複雜的眼神,父皇恐怕已經不止把她當作一個女兒看待了,而她在下定決心同意練清竹的計劃時,也沒有猶豫過要不要在父皇面前演戲。
君臣父女,涉及權力,終究要産生隔閡。
她對接下來要如何抉擇有了些許遲疑。
“殿下,”練清竹道,“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朱雀大街一場驚變,帝都形勢大亂,殿下正當趁此良機誅滅對手,把控一切,不可猶豫。”
南宮華亭沉吟片刻,道:“沒錯,一着不慎,萬劫不複的便是我們。”
不能感情用事。
她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針對皇帝,練清竹還有一些話想對她說,卻最終沒有開口。
出了門,喻尺夜道:“清竹,哪裡不舒服嗎?”
他還是那般敏銳,輕而易舉便看出了練清竹的異樣。
練清竹耳邊隐隐有一道轟鳴之聲,令他心神恍惚,焦灼與痛苦反複堆壓而來,心口處翻滾起一股戾氣,他極力壓抑着,低聲道:“你能陪我去尋師尊的墓碑嗎?”
他自己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