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我都不認識了,”江浩看着他走遠,嘟囔道,“我有這麼存在感稀薄嗎?”
這邊江禹海聽說江消跟江浩來了,頓時連客人老朋友也不見了,三兩句立即把人給打發走,把他們幾個迎進了内屋,抓着江浩的手就來回打量,竟然還掉了幾滴眼淚。
人老了就是容易來這一套,江消知道老東西這都是鳄魚的眼淚,老早以前就玩膩了,因此一點都不帶動容的,自己給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段長天送來的月餅給拆了一個,坐在椅子上就吃了起來。
“爺爺,您先别瞧了,我又沒整容,”江浩道,“我來是有好消息要跟您說的,我要結婚啦——”
“什麼?”江禹海以為自己老糊塗了,“你要幹嘛?”
“我要結婚了——”江浩道,“下個月初五就領證,到時候辦酒您一起過來啊,還得給您磕頭呢——”
江禹海眼睛眨了眨,小眼睛裡冒着精光似的,轉頭去看江消,江消也沒應他,埋頭吃着月餅喝着茶,樂得看笑話。
“不是,我說,浩浩啊,你這沒頭沒尾的,我連你對象是誰都不知道呢,”江禹海慢悠悠道,“你好歹也要把人帶來給我見見呀,我知道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不興什麼包辦婚姻,但這結婚可是大事,你爸媽這會兒不在,見家長也是要的吧,不能這麼慌慌張張地就把婚結了,你不是把人姑娘——”
“哪兒呢——”江浩連忙道,“回頭我帶來給您看看,真挺好一姑娘,是我忙糊塗了,忘了跟您說了——”
江禹海喝了口茶,砸吧嘴道:“看看就看看,我不是故意給你設檻,隻是婚姻大事嘛,還是得慎重考慮,你爸媽不在,我就稍微多用點心了,你才多大啊。你倆談了多久了?”
江浩心虛了,想去看江消,江消還是沒理他們,自己吃自己的,還讓段長天給她剝花生。
江浩沒有辦法,隻能老實回答:“一個禮拜——”
“一個禮拜——”江禹海險些從凳子上面掉下來,“浩浩,你可得想清楚了,這可不是說着玩的,你們就談了一個禮拜啊?那你跟人認識多久了?”
江浩梗着脖子破罐破摔:“一個禮拜——”
江禹海差點背過氣去。
“你,你,”他指着江浩朝江消道,“你哥要結婚這事你知道?”
“我也就比您早知道幾個小時,”江消無辜道,“诶呀,人家的事人家自己清楚就行了,這都什麼年代了,有一個詞叫做一見鐘情,您不懂。”
“我不懂,”江禹海氣得吹胡子瞪眼,“我還懂一個詞叫做想起一出是一出。一個禮拜,你跟她熟嗎你就結婚?江浩,你腦子怎麼長的?你就不擔心人家是來騙錢的?”
江浩也不高興了,直接當場就頂起嘴來:“錢錢錢,你們就知道錢,像咱們這樣的,說出去誰樂意跟咱們談戀愛啊,天天搞一些歪門邪道的,家裡也陰森森的,現在好不容易有一人願意跟我在一塊,你們還覺得她是來騙錢的,我們家有很多錢嗎?”
江消想,這話倒也算說到點子上了,家裡确實沒錢。
錢不都被江禹海拿去賭馬了嗎。
說罷一雙眼睛就朝江禹海瞟,老頭被氣得直翻白眼。
“你懂個屁,”他道,“我看你就是欠抽了,你妹妹天天忙着家裡的事,你張口閉口就是歪門邪道,你對得起誰啊,你花的錢哪一處不是靠祖上的東西給你掙來的?家裡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也不指望你能繼承你祖宗的玩意兒,但你好歹也别惹禍啊,你看看你這一天天的,每天不着家,一回家就是給别人添堵——”
“什麼叫惹禍啊,”江浩道,“結婚這種事去誰家不是喜氣洋洋的,也就你們把這當成個禍患似的,莫名其妙,不為我高興也就罷了,還數落我。家裡這檔子破事,是我能選擇的嗎?别說是我沒這個天賦,就算有天賦我也不幹!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幹的壞事不比那些鬼神少!之前那小孩——”
“夠了——”江禹海站起身來打斷了他,“本來确實是件喜事,但是你這沒頭沒尾的,現在想來也不會有人為你賀喜了。這段時間你妹妹那裡不太平,你也别去鋪子裡招她了,我讓陳赓收拾收拾,你先在我這兒住下,結婚的事,再等等吧——”
“這不公平——”江浩嚷道,“你沒資格管我,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沒資格管你?”江禹海轉過頭來看他,“我是你爺爺,江浩,平時寵你,慣着你,那是因為你是我孫子,家裡也不缺你這張嘴吃飯,可你要是做的事影響到了家裡,江消不說話,我也第一個不饒你。你是我帶大的,什麼性子我最清楚,現在家裡不太平,凡事要留一萬分的謹慎,今天但凡要是江消跑過來跟我說找着個對象要結婚,就算是剛認識一天,我也不會不答應,可是你江浩,你就是蜜罐裡面泡大的,你懂個屁的人情世故,更不懂行當裡面的彎彎繞繞,要不是看你言語如常的,我還以為你被下蠱了。”
“你這是欺人太甚——”江浩道,“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被害妄想症嗎?那個鋪子現在上下都隻能靠賣破爛掙錢了,神調門?笑死人了,全世界也就隻有你還這麼堅持這些老一套的東西吧,不然也不會這麼活生生地害死一條人命——”
“江浩——”江消開口了,“你注意點,這是你爺爺。”
“我有時候真巴不得他不是我爺爺,”江浩道,“你們做的好多事情,都讓我惡心。”
江消沒再說話,帶着段長天走了,隻留江禹海和江浩兩個,大概還有話要說。
段長天對于自己撞見江家内部的這樁家事,頗有點尴尬,兩個人坐在院裡看天。
過了好久,還是忍不住道。
“江浩哥說的那人命——”
“别亂嚼舌根子啊,”江消道,“你爺爺害死的人更多。”
“我可沒說什麼,”段長天連忙道,“我隻是好奇,你們神調還有這麼一樁往事啊?我就是沒看出來,畢竟感覺你們平時做的事,也跟人命沒什麼關系就是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江消說,“神調門的傳統,神婆出生之前,都會找個降神的器皿,說是這麼好聽,就是為了轉移風險養了一個替身。當初江浩出生的時候就有一個同齡的小孩,不過後來江浩你也知道,沒有那個天分,所以這事就沒成。”
“那你爺爺害死的——”
“沒這麼可怕,”江消說,“雖然江禹海這老東西缺德了一點,但不會害人。等到我出生神調門的繼承人才終于定了下來,那小孩也就成了我的替身。但是十歲那年請神出了點差池,這話你可别往外說,傳出去都是師門不幸,陰溝裡翻船,那次沒上成身,江禹海為了保我的命,就用了那小孩。”
“所以那人替你死了?”段長天大驚,“這也确實,不像是這個時代會有的故事,怪,怪舊社會的——”
“就是封建殘餘吧,”江消道,“但他們打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為當神調的替身用的,也不算是利用?基本上是老傳統了,不過确實有點不好,所以後面江禹海也就打消了繼續幹這行的念頭,回來之後也隻賣古董了。”
“所以你身上确實背了條人命,”段長天道,“啊,怪滲人的,你半夜不會睡不好嗎?”
“又不是我害死的,”江消道,“不要試圖道德綁架我啊,我那時候才多大。這事你也少問,我也挺煩的,江浩真的缺心眼,這時候提這事,江禹海更不可能把他放走了,真的是,讓所有人都不開心,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