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消這番聲明實在是來得過于突然,以至于别說當事人了,就連背後的夏牽和蒙冶兩個普通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顯然江消本人也沒打算給他們預留反應的時間,在對方愣神之際貢布占堆的一雙大手就直接順勢越過江消的肩膀穿進了門縫裡。
對方下意識的反應也很快,立即合上防盜門,絲毫不畏懼貢布占堆那雙看上起力氣極其古怪的大手,頗有種要直接把它夾斷的陣仗。
貢布本身雖然身懷異能,但畢竟也不是銅身鐵臂,本來還以為他這麼勇猛地直接伸手進去抵門,肯定是刀槍不入的,結果衆人卻眼睜睜地看着那防盜門就這麼驟然間狠狠合上,眼看就要把他的手掌直接夾斷了。
江消當機立斷,從袖中再次滾出了自己之前常使用的毛線團似的鬼崇鎖,直接順着那道門縫裡探進了屋内,從裡面将那人徹底綁死。
猩紅色的線絲就仿佛蟬繭一般在不消片刻的時間就将那個男人捆成了一團血紅色仿佛還在蠕動的大蟲子。
貢布占堆臉上神色不顯,像是早預料到江消會如此出手,雲淡風輕地再次直接推開了房門。
衆人這才順勢走了進去,此刻也再沒有什麼強盜入室的感覺了。畢竟先前早就已經習慣了他們的作風方式,現在并沒有讓人直接血濺當場,都已經是江消仁慈了。
不過房子裡面的裝潢倒沒有如同他們之間所想,是直接那種肮髒不堪又各處顯現出主人心理扭曲的猙獰樣貌,反倒還比較平平無奇,甚至各方面都體現出在此居住的人的行為習慣良好。
可這世界上多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家夥。
夏牽更清楚不為過,至少,以眼下屋内的陳設看來,這戶主人,是絕對沒有養貓的。
聯想到幾個月前的那場交涉,她内裡的聲音驟然間大得幾乎讓她耳鳴,一瞬間險些頭暈眼花,所以江消走在她身前,在察覺她那一瞬間渾噩的時候停了下來,夏牽也就這麼撞上了她的後背。
江消的個子很小,卻也在同時不讓人覺得這具身體欠乏力量。
她總是走在前面,理所當然地走在前面。
他們并沒有過多理會那還在地上不斷掙紮蠕動的人形蟲子,倒是江消直接往前,二話不說地接二連三地推開了裡面幾扇房間的大門。
起初都是些看上去再正常不過的居家設施,直到推開裡面最後的一間,似乎原本是書房的格局,幾乎還沒進門夏牽就感覺頭腦發暈,有了些不祥的預感。
她也及時止步,這才避免被裡面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給沖了個正着。
雖然這裡面顯然也沒有什麼屠宰場之類的血腥畫面,但就是因為沒有,這些刻意得不能再刻意的消殺痕迹才尤其加重了原本令人狐疑的成分。
貢布占堆的嗅覺比常人敏銳,因此這種比較強烈的氣味對他的影響更大,饒是如此卻還是繼續硬着頭皮跟在江消身後。
“如何?”江消開口,“就是這裡了吧?”
貢布占堆嗯了一聲:“你要怎麼處理?”
江消就地坐了下來,從懷中掏出骨鈴。
那是個形狀仿佛轉經筒一樣的東西,隻是四面墜着的都是人骨打制出來的鈴铛狀的視頻,垂下來的幾縷灰黑色的絲線,隐約中仿佛是人的發絲做成。
江消把東西在手心中一握,口中呢喃聲不斷。貢布占堆似乎猜出了她的打算,有話想說,卻在接下來由她為中心産生的金光之中被晃了眼睛,一瞬間也隻能稍微往後退了半步。
屋内頓時邪風四起,蒙冶覺得耳中鳴響聲音不斷,夏牽站在他身後,也同樣被這威壓所壓制,不由得問:“她這是在做什麼——”
蒙冶很想說我也不知道啊。
貢布占堆倒是解答了他們的困惑,不過并不是用語言。他往後憑空這麼一拉,五色的幡旗憑空出現,卻是恰巧都各自抵攔在了他們的背心,以免衆人被江消喚起的這道狂風吹卷出去。
“她在殲靈,”貢布道,“把心神穩住,不要被卷進去了。”
“為什麼要殲靈?”蒙冶在萬般艱難之中還記得開口詢問,“不是來救這些動物的亡魂的嗎——”
“救有很多種方式,已死的魂魄再沒有轉生之機,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它們進入雜糅進同一個軀體之中,”貢布占堆答道,“古法西南有蠱學之說,靈媒也有差不多的做法,把這些四散的魂魄盡數吞盡,這樣就能造成一個更加強大永生的角色。”
“吞到哪裡去?”夏牽問。
“她自己的身體裡。”
蒙冶頓時腦海中警鈴大作。
“這難道沒有風險嗎?”他問,“無論怎麼聽,都感覺像是個會反噬自己的操作啊——”
“她是神調門的人,原本就是作為載神的器皿存在的,副作用當然會有,但她從來都不在乎那些東西——”
“什麼載神的器皿?”夏牽大聲問道,“可那些被虐殺的,不都隻是普通動物的亡靈嗎?”
“鬼魂靠怨結為生,以此糾纏于世,”貢布占堆道,“妖靠人心,而神,靠凝結——”
說話間江消那邊已經有了新的動靜,幾乎是肉眼可見周邊空間裡面開始出現一種難以用常理來解釋的扭曲,裡面夾雜着依稀的乳白色形體,有些裡面還滲出猩紅色的印記。
夏牽甚至還能夠聽到那些鬼魂軀體裡面的嚎叫。
不同于人聲,直接能夠跟野獸挂鈎的那種猙獰的嘶吼。
江消的臉依舊隐藏于黑暗之中,一時間隻有手中的經筒不斷轉動,從她口中發出的呢喃聲音一如魔咒一般,讓人耳畔發暈。
“你不制止她嗎?”蒙冶捂着耳朵沖貢布占堆大叫,“怎麼說都是有風險的吧——”
貢布占堆不置可否,想也是知道之前嘗試制止江消之後的下場。
這會兒她的性情簡直大變,又有誰敢對她的行為說半個不字。
幸而江消本身也沒有讓他們繼續猶豫太久,大概隻花了兩三分鐘的時間,屋内的勁風終于停止,而源自于江消手中的莫名光束也盡數湮滅。
她終于停了手中的骨鈴,可是就是那副原本應該再令人覺得熟悉不過的背影,卻偏偏在無形之中産生了一種巨大的陌生之感。
蒙冶幾乎是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然後拉着夏牽往後退了一步。
這大概算是動物的本能。
就算是人類諸多觸覺已經退化到這一步的今天,他還是能夠在這個空間内感受到源自于江消此刻身上那種不屬于人類的恐怖。
貢布占堆反應更快,隻見屋中原本坐着的江消緩慢起身,然後就在下一秒站起的那一瞬驟然消失在原地,他手中指節一揮,剛剛還遍布于三人身後作為倚靠的五色幡索已經全部收攏回來,在他們的頭頂自動織成了一個蓬帳似的大鼎,正巧就擋過了在下一刻江消沖撞過來的力量。
不過好在江消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們身上,雖然隔着貢布占堆以法器形成的護罩夏牽等人也還是險些被沖得吐血,但江消起身之後也不過隻是将他們視作了擋路的障礙,随手撥開罷了。
她的速度奇快,轉眼一瞬就已經沖出了原本的書房。
貢布占堆不等其餘二人反應,直接順手收了自己的法器,跨步緊跟着沖了出去。
蒙冶和夏牽也不敢再多做耽擱。
雖然多少知道現在這種場景等同于神仙打架,他們兩個凡人幾乎是什麼都做不了,但于情于理都應該好好看着點不至于最後釀成什麼不可避免的大禍。
尤其是夏牽,因為她認識這群人才不過短短幾個小時,這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都幾乎颠覆了她的世界觀。本來江消這個人看起來就神神叨叨的,現在直接吸食什麼鬼魂變成了什麼魔物,這到底又是什麼個情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