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至一半,江凝初就失了興趣,也是平日裡不愛湊熱鬧的原因,衣裳行頭,說話舉止不能有差錯,想想都累得慌,隻放了奴仆中幾個小的好動的去後院看看,三個大丫鬟得了賞,也就高高興興陪着。
到了下午,謝過姨母,江凝初差人套了馬車,裝上行囊,先行一步會城了。
為着宴還未完,伯夫人要張羅着下人,就沒親自來送,隻喚了個頭發花白的管事來送。
可巧剛一出門,就見馬車不遠處還有人牽着一匹馬,健碩高大,毛發閃着光,套着軟甲,不像是尋常人家用的馬,
一隻腳剛踏上蹬椅,聽見那老管事道一聲,“謝世子怎麼也提前走了,莫非是哪裡照顧不周全,”
“軍營事務繁重,不可貪迷享樂,”男人嗓音清冷急促,目光看向旁邊的馬車,不發一言,輕踩馬蹬,借力而上。
此時無聲勝有聲,江凝初的餘光也看見謝宥珩,卻也沒多作停留,一頭鑽進馬車,待人都坐定,車夫先一步擡手揚鞭,駕車離去。
回到江府時,已是晚飯時間,府中卻死氣沉沉一片,來往下人行色匆匆,不敢多言,
因提前遞了信給家中,晚膳備好了飯,剛回屋休整沒一刻鐘,母親就派人來傳。
飯堂今夜點了足足的燭火,明黃的光照得滿屋透亮,等江凝初到時,人已來齊。
母親病情好轉,幾日前就能下床走動,如今端坐在父親旁,
許氏生得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年輕時揚名江南,年紀大了,一身藏青色常服也不顯人老氣,反而更是大氣沉穩,
用個飯,也就未着珠钗,撲上些脂粉,點上唇脂,那病色十分消了九分,神情冷淡,不怒自威。
屋裡氣氛尴尬,盧姨娘單獨站在一旁,腳邊是跪着的江晚夏,蓬頭垢面,面色蠟黃,一雙眼睛已經哭得不成樣了,身上還穿着昨日的衣服,看樣子回來之後受了不少蹉跎。
下人們像是早早商量好了一樣,離兩人躲得遠遠的,是而江晚夏此時畏畏縮縮,不敢擡頭看人。
江凝初的到來打破了僵局,江父已是如坐針氈,大氣不敢出,見人來了,忙起身相迎,
“父親,母親,”颔首向二人行禮,
“既然回來了,就先坐下用飯吧,”許氏點點頭,示意女兒坐在自己旁邊。
江父見女兒動作疏離,悻悻地回了座。
飯桌上又陷入詭異的沉默,母親坐鎮,江凝初也無需操心太多,
将兩人帶來飯堂是許氏下的令,如今又将人生生晾在這,意味很明顯了。
三人自顧自的吃着,杯碟相碰,吃飯的動作行雲流水,盧姨娘将這一幕幕都看在眼裡,更是膽戰心驚,見識過主母娘子的手段,一言不發,其實就是最大程度的憤怒了。
許是不想再受這看不到頭的心理折磨了,盧氏撲騰一聲跪了下來,欲語淚先流,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哭腔,
“主君主母,此事是晚夏這孩子失了分寸,分不清主次,妾心裡也是恨極了,”話到一半,又哽咽着,語氣顫抖了起來,
“若非晚夏是妾親生的,妾早就痛打一頓,趕出府外去了,”
“既如此,也沒見盧姨娘清理門戶,什麼時候動手,可要我遣家丁幫忙?”知曉盧氏慣性,許氏便先一步開口質問,
緻使盧氏啞口無言,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得更加賣力地哭鬧起來。
盧氏貌美,人近中年也難掩姿色,風韻猶存,當年就是這樣勾得江父魂不守舍,冒着惹怒許氏的風險也要春宵一度,從而夫妻離心。
現下淚語連連,不能自已,看得人好不心疼。
盧姨娘在府中摸爬滾打了這麼些年,雖然一事無成,到底還是拿捏住了江父。
江父性子懦弱,也最是受不了女人家哭哭啼啼,盧氏這一哭,耳根子也軟了,礙于許氏威信,小聲試探,
“晚夏回來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想來定是知錯了,不敢再犯,娘子你就消消火吧,”
許氏冷笑一聲,被這話氣着了,一個眼刀子刮向江父,就乖乖閉上嘴,定晴又看向低眉順眼的盧氏,
心道,裝模作樣還是得專門的人來,也不枉她苦心琢磨這麼些年。
一面又歎江父無能,自己親生女兒如此,竟也聽之任之,真是糊塗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