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内雍國來的謝大人與一女在夜宴上同歌共舞,郎才女貌,羨煞旁人,這等浮豔之事經一夜便已傳遍王都各處,一時之間市井笑為美談。
這日,距離那夜過後已兩日,看守江凝初的守衛早已撤去,一切如常。
江凝初與謝宥珩彼此心照不宣,哪怕有多嘴的下人拿外頭聽到的流言來讨好,兩人皆不露聲色,笑而不語。
昭慶公主一而再再二三發昏出手,越析诏與邆赕诏更是直言相勸,道謝宥珩之意已明,絕無半點陰私,為了南诏國,還得盡快行事。
謝宥珩所居的宅院内,破羽越過門前重重守衛,直達内室,将一以蠟泥塑封,加蓋彩鳳印章的信件呈與謝宥珩。
不消片刻,破羽應聲而出,驚雲奉命策馬而去。
而謝宥珩多日之後再次踏足江凝初的屋子,此時驕陽豔豔,直照得人面色紅潤,熠熠生輝。
江凝初着一銀絲錦繡百花群,外罩珍珠玉衫,烏發如墨松松挽一高髻,隻用一根銀質鎏金點翠梅花簪裝點,杏眼柳眉,脫塵出俗,飄飄然若洛神現世。
江凝初背對着門處,聚精會神琢磨着手中繡件,全然不知身後之人的到來。
高大的肩臂遮擋住斜射而來的陽光,黑壓壓的黑影給繡樣蒙上一層陰影。
江凝初捏着金針的手一頓,遲遲不動作。
心裡頭将連日來受到的拘禁、嘲弄、不安全都攏作一團,最後化了為一股郁氣,直沖心門,
“你來作什麼?可還是又需要妾身做什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将身體轉過來面向他,此刻的委屈湧上心頭,縱再堅強,也難免有潰崩之時。
又似自嘲,神情悲哀,“若是如此,你大可派驚雲知會我一聲,我江凝初說出去的話自然是會做到的。”
“我也是。”謝宥珩的回道。
“什麼?”江凝初不解。
“别動……”謝宥珩将視線轉向她松散的發髻上,伸手替她理好發髻,理正簪飾,聲音如碎冰擊玉般,溫柔冷靜,
“我時常想着,我謝宥珩此生何德何能遇此良人,可幾經波折,還是讓你落了委屈,你埋怨我也好,對我失望也好,這都是我應得的,隻一點—萬不要棄我,待事成,定當負荊請罪,以消你怨。”
他的聲音淡淡的,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江凝初本以為他會認為自己無理取鬧,說助他的是她,此刻怨怼他的也是她,可铿锵玫瑰終不過是草木,遇烈火暴雨也将摧折。
此刻謝宥珩的話如春風化細雨,冰雪消融,滋養人心。
“願君心,不負妾心。”
謝宥珩聞言,輾轉多夜不能寐的臉上,春光無限。
天晴多日的王都上方,密布着魚鱗般團塊狀的人烏雲,黑壓壓一片頗有大軍侵襲而下的恐怖之意,城内百姓被這突如其來的異樣天氣鬧的人心惶惶。
随着幾聲驚雷落下,瓢潑般的大雨毫無章法地侵襲着王城的每個角落,似要将縫隙中的污垢沖洗幹淨。
雍國使臣帶着和書悄然離開彩鸾館,沒有聲勢浩大的排場,在一潭死水中激起湖底的暗流。
越析诏以提前與謝宥珩通信,悄悄調集封地兵馬在王都附近的翼城,
謝宥珩的隊伍并沒有如同來時一樣,向明州、瓊州二城的方向行去,而是出了王城,一隊向北駛去,一隊偏離向東,靠近崇山峻嶺、層巒疊嶂的昭城,此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且在雍國與南诏的交界處,危機四伏。
雖外罩綠衣,千岩競秀,可最值得注意的便是它作為南诏最大的礦脈,其間蘊藏的金銀銅鐵之類的礦物不可估量。
金銀自古就是流通分之物,無需像銀票那樣受官府管控,可制金銀器、可通兵馬商,于戰備中的兩國而言自然是虎視眈眈。
此處便是五诏中的施浪诏所轄之地之一。
謝宥珩與江凝初兵分兩路,江凝初帶隊回雍國明州城,破羽與一半謝家暗衛随侍,謝宥珩則與蕭如晦向昭城而去。
此刻四匹良駒的華麗馬車上,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顔汐咋咋唬唬地要江凝初與她講述這些日子在西南的所見所聞。
“我喚你來是有要事要你幫忙,不是來遊山玩水的,戰事将近,需得多加小心。”江凝初沒好氣說道。
“你和謝大人怎麼越來越像了,說起話來那古闆樣兒,從前的你去哪了?”沈顔汐放下手中瓜子,轉而就要伸手去摸江凝初的臉,撲了個空,
譏笑道,“莫不是夫妻相,待久了便一模一樣了!”
江凝初回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臉色如覆寒冰,看得人瑟瑟發抖。
沈顔汐忙正襟危坐,正聲道,“說吧有什麼事,我定幫你辦到,韓子堯那厮在我面前裝腔,說是這回事成,回去他能得封賞,我便激他說大話咬了舌頭,我自是不能比他差。”
江凝初聞言,試探問道,“西南與上京相隔甚遠,嬸母她這次讓你來,可有别的囑咐?”
此話一點即通,沈顔汐桃花眼微彎,嘴邊勾起兩個梨渦,俏聲道,“你放心,我娘已經給各地掌事的人修書打過招呼了,這次出來,有什麼需要,全由我負責。”
語畢,雙手插握在臂彎間,目光精亮,看起來還頗有幾分處事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