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朗月疏星,東方已出現魚肚色,遠山凝紫,近嶺含青,晨風帶着涼意從縫隙中鑽入房内。
微涼的風拂過床邊的帷帳,掀起一角,宋槿儀雙目死死閉着,滿頭的汗,嘴裡低聲呢喃着什麼.
雙手不自覺地捂在自己的胸口上,急促地喘着粗氣,她陷入夢魇裡,無法醒來。
直到她在夢境中感覺有人輕聲呼喚着她,一陣外力加持,她猛吸一口氣,挺直地坐起了身,她大口呼吸,她失神地看着前方。
“做噩夢了?”
她轉過頭,看見本應該睡在隔壁鋪的許若蘭此刻坐在她的床邊,一臉關切地望着她。
許若蘭見她心神不甯,拿過一方帕子,擦拭着宋槿儀額上的濕汗。
宋槿儀一時還沉浸在噩夢中,她站在萬丈懸崖上,周圍一片霧蒙蒙,蒙蔽着她的視線,隻能看見自己腳下深不見底的崖低。
她死死盯着崖下,有人掉了下去!
她看不清臉,隻覺得心裡既恐慌又後悔,這樣莫名的複雜情緒占據了她所有的感受,山崖周邊凜冽的風像是要将她吹下去……
許若蘭見她魇住,伸手在她眼前一晃。
她驚地往後一退,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自己在那,恍恍惚惚地說道:“明明隻是一個夢,卻感覺這個夢是那樣地真切,就像是真實發生的一樣……”
“别想了,隻是一個夢而已,忘了才好。”許若蘭安慰道。
“什麼時辰了?”宋槿儀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問道。
“外面的雞還沒報曉,天也沒完全亮,約是寅時。”
宋槿儀掀開被子,尋了一件外衫,若是擱平時她肯定還要再睡一回,但她這會實在睡不着了,她說道:“我去洗把臉,若蘭姐你再睡一會。”
許若蘭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睡了,起來收拾一下,天也就亮了。”
朝陽還未升起,屋外的氣溫有些低,宋槿儀出門圖方便,穿着單薄,迎風打了個顫,她擡頭望着天空,烏青色的雲擠着堆,疊成一層層的積雲。
看上去今日要有一場大雨,最近酷暑,宋槿儀熱得天天蒸桑拿,巴不得老天痛痛快快下幾場暴雨,但因為自己晚上還要做點小生意,便希望這雨早早下完,将氣溫降下來,晚上涼涼快快地去賣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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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天不遂人願,這雨在下午閉店的時候落了下來,噼裡啪啦下了一通。
這雨确如宋槿儀所料,積攢的雨水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下了個痛快,幹燥的地面頃刻積了幾個小水潭,路上的行人紛亂避雨,踩過水潭能濺起幾寸高的水花。
宋槿儀預料此刻尋店遮擋的茶客,隻怕是要待到雨停。
她可不想晚上做不成生意,這會還要加班,做這個冤種打工人,她趁着還沒人來,趕緊将打烊的牌子挂在門上。
三人回到後院将院子裡的小木桌和椅子統統搬到了宋槿儀和許若蘭居住的小屋。
屋子本就不寬敞,平日擱着着兩張小床,一個櫃子,就沒剩多大的地方,如今這麼一弄,更是擁擠。
窗棂糊着薄薄一層窗紙,左下角不知什麼時候掀起一個角,可從外面窺見屋子裡面的景象,三人圍着小木桌而坐,桌上隻有簡單的三道清炒素菜,色香味俱全。
宋槿儀時不時地撿菜給謝無恙吃,“你薄的跟紙一樣,可别讓人覺得我虐待你。”有幾分難得的溫馨。
許若蘭望着窗棂下垂落的雨滴,快速流動的水珠交織成網,像是琉璃做的的珠簾,“想來今日落金橋怕是無人趟這趟雨水。”
宋槿儀聽着淋淋漓漓的雨聲,輕輕歎了口氣,想道:“算了,就當放一天假。”
飯後,謝無恙将碗筷裝進木桶,提去東廚清洗,宋槿儀拿出鼓鼓囊囊的小荷包,反手提溜,将荷包裡面所有的錢倒在床上。
許若蘭聽見動靜,望了過來,問這是做什麼?
宋槿儀将錢鋪開,說道:“這是十來天擺攤掙的錢,今天剛好無事,我們兩算算分賬。”
許若蘭拉過小凳子,坐在床邊,問道:“何不等他來了,一塊分?”
“給他分什麼錢?”宋槿儀均勻地将銅闆一分為二,她一邊數着銅闆個數,一邊說道:“他可是我花了五十兩買來的人,相當于欠我五十兩,幹活抵債應該的。”
許若蘭垂頭啞笑,說道:“是是是,他欠你五十兩,可你總不會連一套蔽體的衣服都不給他買吧?”
這話好像再說:當初買他是宋槿儀自己樂意的,如今不但不給工錢,讓對方做白工,連撿穿的都不給,和個周扒皮一樣。
宋槿儀盤着銅錢,自己那一份是一千五百錢,她把自己的那一份分了一點出去,說道:“我之前就覺得他那件破爛的衣服出去有礙體面。
但那會剛給他贖身,沒什麼錢,後面攢了點,又忙得脫不開身,現在若蘭姐發話,我哪敢不從?若是一會雨停了,就帶他去。”
半個時辰後,宋槿儀一聲不吭地盯着逐漸清澈的天空,她剛才隻是随口說說,沒想到老天這麼給面子?
許若蘭要忙着準備明日出去賣的東西,隻能宋槿儀一人帶着謝無恙出去添置衣服。
宋槿儀和謝無恙雖一同出門,可一前一後,看上去好似主仆,不似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