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阿祥坐在地上,一臉茫然。
“你對面館的執念太重,叫你化作地縛鬼,從此店就是你,你就是店,你又如何能從這裡走得出去呢。”
“你一定是在騙我。”阿祥在自己身上拍了拍:“我就活生生的在你面前,你卻說我是個死人。”
方四娘手一揮,整個面館忽然置身于火海之中。
房梁倒塌,濃煙滾滾,阿祥被嗆的,劇烈咳嗽起來。
“七年前的這場火,莫非你真的忘了。”
阿祥的咳嗽聲,漸漸停住了。
馬匪,屠鎮,屍山血海,漫天火光。
“血,全都是血……别殺我。”
阿祥捂着頭,表情痛苦。
提燈内一縷螢光飛出來,将阿祥圍住,就像懷抱住他一樣。
“他親手殺了你,你倒不記仇。”
螢光漸漸變弱,阿祥也不再喊疼了。
“我想起來了,爹娘把我藏到大酒壇裡,他們卻被沖進店裡的馬匪殺死了。”
不單單是他爹娘,整個縣的人全都死了。
那一晚,他在酒壇裡,聽了徹夜的慘叫聲。
再後來馬匪走的時候,一把火燒了整個縣。
等他想逃的時候,落下的房梁壓住了酒壇蓋子。
他一雙手都抓爛了,也沒能從酒壇裡出去,最後在痛苦的窒息中,失去了意識。
“我是被悶死在酒壇裡的,所以我真的死了。”
阿祥用手,在胳膊上掐了一下,會疼而且有溫度。
“可是我……”
“因為阿善把妖丹早就給了你。”
方四娘知道他要問什麼,将他的話打斷,說出了真相。
“可她是隻才成氣候的小妖,妖丹隻能保你魂魄不散,她還需每月吸食人血,再咬破你的手臂,幫你換一身新鮮血液,你才能屍身不腐,像個正常人一樣活着。”
阿善的魂魄,化作的熒光,進入提燈的那一刻。
她這一生做過的事情,方四娘就全部知曉了。
“怎麼會是這樣,可我真的看見,她把我爹娘吸成了幹屍。”
方四娘看着,忽閃忽閃的熒光,她感應得到,阿善在哭泣。
“不單單是你爹娘變成幹屍,她找到你時,你的屍體已經惡臭腐爛了,她吸幹了縣裡所有屍體裡殘留的血,煉去屍氣給你換了血,才叫你的屍身恢複如初。”
“可我卻親手殺了她。”
阿祥低頭,向着自己的雙手看去,眼淚流了下來。
而他也留意到,自己的腹部,有白光冒出來,而且越來越亮。
“這是阿善的妖丹,對嗎。”
方四娘一招手,鬥篷自行披在了她身上:
“可惜了一枚妖丹,馬上就要消散了,你也要徹底死了,我該帶你上路了。”
阿祥仰頭笑了:“原來,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方四娘點點頭,算是做了回應。
阿祥向着她,忽然跪下,擲地有聲的磕着頭。
額頭鮮血直流,他也沒有停下。
“求你救救我妹妹,不該活着的人一直是我,我把三魂七魄都給你,求你讓阿善活過來。”
“你們人呢就是善變。”方四娘拿出一方鬼面銅鏡照了起來:“我不像你,說好的買賣,我一厘都不會多要。”
“難你要什麼,隻要我有的,我都給你。”
“你除了一身爛肉,發臭的骨頭,你還有什麼?”
“我……”
阿祥無言以對。
“算了,算了,看在它也是個舍了妖丹的蠢妖份上,我就成全你。”
阿祥趕緊又要磕頭,但圍繞在他周身的熒光,竟然在他面前,憑空擺出“不要”兩個字。
“阿善别怕,這次換阿兄守護你。”
七年日複一日,每天他醒來,這個妹妹都要笑容燦爛的對他說。
“阿兄,我會好好守護你,咱們永遠不分開。”
阿祥對這句話,聽得厭惡至極,更覺得像一道無形的鎖鍊,要将他困死一輩子。
但他真的,好想聽阿善,再笑着對他說一遍。
“仙長,你且說,我該怎麼做。”
方四娘從提燈内,掐出一縷幽綠的燈火。
“吃下它你會被煉化,殘存在你體内,阿善的妖力會被釋放出來,我可為她重結妖丹,她修養個百餘年,就能恢複如初了。”
“我可提醒你,這個過程很痛苦,而且你會魂飛魄散,再不入輪回,你可想清楚了。”
阿祥笑了,沒有絲毫猶豫,就将燈火吞進了腹中。
五髒六腑馬上傳來燒灼感,他的身體上遍布青色的裂痕,縷縷青煙冒出來。
“阿善,别……别再與人親近了,你再不用守護任何人,為你自己好好活着。”
一聲聲,痛徹心扉的嘶吼聲,從面館裡傳出來。
半個時辰後,才徹底沒了動靜。
方四娘推開門,從裡面走出來。
看了眼亂晃的提燈,燈罩内一隻小肥蟲,正不停的撞向燈壁呢。
“你這小妖真不識好歹,我救了你一命,你還來怪我。”
走出鎮子,恰好有一條結冰的小溪。
方四娘虛空一抓,小肥蟲就被她捏在了兩指間。
“念你這些年,誘來鬼縣的,都是當年那股馬匪,也算他們惡有惡報,所以我也不拘你回去受罰,自行好好修煉吧。”
方四娘指尖一彈,小肥蟲撞裂開冰面,濺起小小的水花,被她丢進溪水之中了。
路經大枯樹下,看着酣睡的小乞丐,還有滿地雞骨頭,以及空了的破碗。
“當乞丐還這麼能吃,也不怕被餓死。”
方四娘打了個響指,兩隻燒雞,熱騰騰的饅頭,又把小破碗堆滿了。
小乞丐眼睛沒睜開,鼻子聞着燒雞味,已經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