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倉庫裡隻有帶出熱氣的呼吸聲。
整個場地安靜了約莫半分鐘,突然像水滴進油鍋一般炸開了。
“怎麼可能?女人能幹得了大隊長的活?”
“女人隻顧着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這花溪村要完。”
“就是,女人能管得了田地,花溪村年底肯定得墊底。”
一群男人激動得臉紅脖子粗,胡亂噴着唾沫星子,像一群未開化的野猴。
各種诋毀的話讓張文心忍無可忍,沖到最前面,搶過老支書手裡的大喇叭,高聲道:“全都給我閉嘴。”
聲音如雷貫耳,震得所有人腦袋嗡嗡作響,不得不閉嘴。
“我們第一次出攤,賺了七十六塊錢,除去所有前期成本,還純賺二十六。”
“副業組是樂樂和我提出來的,我們是女人,我們村的副業組看起來要完了嗎?”
張文心絲毫沒有第一次的緊張,與方才叫得歡的男人一一對視。
村裡人因為她講的數字而目瞪口呆,沒有人吭聲。
“那還不是在竈台前忙活?讓你們幹大事也幹不了。”公鴨嗓難聽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男人們蓦然回神,紛紛附和他的話,吵吵嚷嚷地發表意見。
“就是就是,在竈台前幹活能和管一條村子比嗎?”
“管村子靠的是腦子,又不是比誰做菜好吃。”
說着說着,以公鴨嗓為代表的一群老光棍開始朝張文心講些下三流的話。
張文心聽得極為憤怒,手不斷地顫抖。
“安靜!”葛泰出面制止亂象。
公鴨嗓調轉槍頭,開始造謠葛泰與村裡寡婦有一腿。
話的尺度大得人群中的父母連忙捂住孩子的耳朵。
“當衆耍流氓,送到派出所。”于海光反絞他的雙臂,将他摁倒在地。
周嶽生默契上前捆住他的手,往他嘴裡塞了一張從角落撿來的看不清原色的破布。
于知樂一瘸一拐地走到張文心身邊,握住她的手。
她溫柔地從張文心手中拿過大喇叭,說:“蠢得連竈台都搞不掂的人,說什麼管理村子?你們有資格嗎?”
話音一落,頓時激起千層浪。
那一群老流氓想用同樣的法子對付于知樂。
于知樂嗤笑,壓根不把他們放在眼裡,轉面朝向其他人。
“在場的所有女性,看到了嗎?”
“在這個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時代,你們能做任何事情,不管是當村幹部,還是成立副業,或者其他的事,而有些人會千方百計地用性去羞辱你們,他們隻是不想讓你們出頭,想把你們摁在他們想讓你待的地方。”
“你們的敵人并不強大,甚至懦弱得如蝼蟻,他們隻是一群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人。”
她的聲音堅定有力,讓很多女生紅了眼眶。
“說得好!”文柔第一個跳起來鼓掌,“這群人就是攪屎棍,就是看不得别人過得好。”
陳昭同樣高聲喝彩。
稀薄的掌聲從四面八方彙聚,凝聚成一道響徹倉庫的聲音。
“女性也有提出分家的權利,不需要任何人同意。”于知樂繼續說。
“樂妮說的就是我想說的,我們要有思想覺悟,響應時代的号召。”老支書朗聲道,“你們扪心自問,心妮和樂妮提出副業組計劃之前,你們敢想我們每年會額外多一千五百的收入嗎?”
底下一大部分人若有所思。
而諸如黃大娘和張老漢等把女兒當作血包的人坐不住了,紛紛跳腳反對,不支持女孩提出分家。
老支書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裡,說:“今天,我做主讓梅妮三姐妹和黃翠、張山分家分戶頭。不同意的人可以去公社告我,隻要我一天還當支書,有女孩要分家,我就做主。”
說着,他從兜裡掏出記工分的本子,立即把張海梅三人劃分了出來,并将牛棚附近的一塊地劃給姐妹三人。
那塊地上有一間破舊的草屋,修葺一番就能住。
張海梅老支書身邊一一報出家裡的器具,讓老支書好做分割。
“我不同意!我家裡的東西都是我一分一分省下來的,誰也别想搶走。”黃大娘歇斯底裡地叫喊,“我看誰敢動我家的東西!”
剛才還與她一起反對的人噤聲,暗暗用眼神警告身邊的女兒,生怕老支書的眼神落在他們身上。
事情結束,衆人散開,張大金兄弟三人帶着發小浩浩蕩蕩地往張家去,黃大娘匆匆忙忙跟上。
出了倉庫,有些人混在人堆中遊說大家繼續反對女孩分家。
涼風吹散悶熱,大部分人的腦袋轉了過來,胡亂找話搪塞那些人。
男人還是女人管村子或女孩分不分家對他們來說壓根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吃飽飯。
況且,再多來幾個于知樂和張文心,對海隅村就更好了,大家才能吃飽喝足。
“樂樂,謝謝你。”張海梅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一天,熱淚盈眶。
于知樂笑道:“恭喜。”
人群中,很多道身影腳步遲緩,三步一回頭,用羨慕的目光盯着姐妹三人。
于知樂察覺到這一點,她深知做得還不夠,還應該來一招殺雞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