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冥河發誓隻是向别人的保證，”這次我是完全真情實感了，“但它不是向自己心靈的承諾。我不願做的事，冥河也不能強迫我；我一定要做的事，冥河也不能禁止我。更何況冥河也不是萬能的，衆神之王不就違背了不生下半神子嗣的誓言嗎？”

我用力抽出胳膊，繼續說：“你想要一個隻是為了讓你安心的保證，還是真正堅定而發自内心的承諾？做好這件小事，榮譽、品德、安全……什麼都是你的，多好！”我的聲音柔和起來。

“……好。”

“奪旗的時候在溪邊樹後藏好，等旗幟被我送來就行。”

Drew的體能居然還挺好。

她和我穿過地雷帶，跳過絆馬索，中間一點也沒歇過，也不拖後腿。她專注行動的時候看起來沒那麼跋扈了。

樹林裡不斷傳來喊殺聲和打鬥聲，赫爾墨斯小屋的宮澤愛麗絲跌跌撞撞地直闖入雷區，然後踩中赫卡特小屋的魔法地雷，變成和小豆泥一樣的可愛暹羅貓。

戰況十分慘烈，小一半阿芙洛狄忒小孩被繳械，剩下的要麼合起來三打一，要麼聰明地揚長避短，蹲下來盡量去絆倒藍隊隊員；雅典娜小孩都很勇猛，但因Malcolm不在群龍無首各自為戰（原本帶頭挑事的Hyde還能領導一部分人，而他現在留守後方）；隻有赫爾墨斯小孩們團結地圍繞在Conner身邊，戰勝了許多藍隊隊員。

有幾塊石頭從天空飛過，砸進交戰處。

“操！投石器！”有人大罵。

“這東西不該被禁止嗎？”我問。

“9号小屋搞了可折疊便捷版，大小和威力在許可範圍内。”

我慶幸中央雷區把藍隊完全分割成兩部分，另一邊隻能空投石塊支援。

遠處傳來希臘火爆炸的聲音，是在外面的陣地裡！

“我們得加快了！”

一塊石頭沒投準，打在我們附近，引起一串地雷爆炸。

“What？！”我聽見Holly Victor大吼，她看見我們了！

但勝負往往就在分神的一瞬間，Conner立即一個掃堂腿，用劍柄重重砸在她頭盔上，然後被三個阿瑞斯小孩一擁而上……

我們不敢再耽擱，飛快地在雷區輾轉騰挪，最後來到宙斯之拳附近。

護旗手Jake Mason和Ellis Wakefield正盯着自己的影子防Nico偷襲，我們在他們的視覺盲區。

我掏出希臘火，準備投擲。

Drew攔住我：“看我的。”

她突然跑過去，對他們大喊：“你們兩個醜八怪，不要注意我們，快去給我們趟雷區！”

兩人真的目不斜視，直沖中央雷區去了。絆馬索、陷阱和魔法地雷接連被觸發。操，怎麼還有毒氣彈？！

我們爬上宙斯之拳，拔下旗幟。

“你怎麼做到的？”

“魅惑語，最優秀的阿芙洛狄忒子女們的獨門絕技。”

“你對Hyde用魅惑語了嗎？”

“隻有在甩他的時候用了，但他不久之後又會繼續來找我。”

“你解釋之後才停？”

“是的。”

Jake和Ellis在雷區中間被變成了小動物，沒能跑到小溪邊，但還是為我們開辟了半條康莊大道。

我邊跑邊說：“說實話，一開始我對于Hyde隻有三成把握，你一說魅惑語的事，我就有了八成把握。”

“三成把握？！你——”

“現在是八成，概率上接近百分百。他多大了？”

“16。”

我猛地停下來，頓住片刻，然後用預言能力過剩下的雷區。

“13到16歲，你讓他大半個青春期都浸在對你的恨和别人的嘲笑中了……這很過分！”

Drew沉默地跟着我。

終于，她歎了口氣：“我……我……這還來得及嗎？”

聽她的語氣，我竟覺得她想道歉不是完全由于我精心策劃的恫吓，而是的确有改正的想法了。

小溪已然近在眼前。

我把旗幟交給她，說：“任何時候彌補錯誤都不算晚，去吧，好好道歉，做個勇敢的人。榮譽、品德、安全……全部是你的！”我推她了一下。

她大喝一聲，借力一路沖出樹林，越過小溪，旗幟上的圖案由代表勝利女神的金桂冠變成了代表阿芙洛狄忒的……呃……飛鴿？我沒戴眼鏡看不清。

Drew高舉旗幟，大喊：“比賽結束！Victory belongs to Aph——us！”她略微停了一下，“Victory belongs to us！”

喀戎從樹林中跑了出來，吹響海螺号角。

“不！”Laurel Victor舉着我方旗幟才剛剛走近，她一邊走一邊不斷向後踢，Hyde正被拖在地上死死拽着她的一條腿呢！

她看見舉旗的是Drew，倍感屈辱，怒吼着對Hyde的胳膊又是兩腳。Hyde痛叫一聲，松開手，趴在地上不動彈了。

“Laurel你赢了嗎？”Sherman緊接着跑出來，後面追着Nico和王閻，他發現是Drew舉旗，也愣住了，之後陸續到溪邊的人全是這個反應。

率先歡呼的是阿芙洛狄忒小孩和赫柏小孩，他們把Drew擡起來抛向空中，Valentina Diaz興奮地大喊：“你是我們阿芙洛狄忒小屋的驕傲！！！”

Will和Austin架着Kayla來了，Will一見趴在地上的Hyde，便讓Nico接替自己，跑去為他治療。

我擠在歡呼的人群裡，高聲喊Drew的名字。

Drew說：“把我放下！所有人保持安靜！”

刹那間，所有聲音全消失了，就像世界按下了暫停鍵，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讓我無意識地死死閉上嘴，大氣也不出一個，這就是魅惑語？

Drew被輕輕放到地上，她握着旗杆，走向Hyde。Hyde此時正被Will往喀戎背上扶。

“Heinrich Schneider，”Drew深吸一口氣，繼續說，“我要為我兩年零九個月以前的所作所為向你道歉。對不起，我玩弄了你的感情，我為了滿足我的虛榮心欺騙了你，我為了顯示我的魅力而踐踏了你的尊嚴，讓你成了别人的笑料。對不起，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我向你道歉。”她低頭微微鞠躬。

Hyde猛然直起身體，他的胸膛上下劇烈起伏了一會兒，然後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與他滿臉是血的傷勢毫不匹配。他不斷尖叫着“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這爆炸般釋放的恨太過突然，所有人都吓得後退半步，隻有Drew還定在原地。

Hyde慘叫了一分半，停了，他到底還要緩口氣。

他嘶啞着嗓子說：“我真想殺了你！”

Drew遞出旗幟：“對不起，我将這面旗幟，連同奪旗的榮譽與特權送給你作為歉禮，我向你道歉。”

Hyde喘着氣，他顫抖着說：“I……I……I accept.”說出這兩個詞，簡直像要了他的命。

但他仍在繼續，這次更艱難了：“I……for-gi-ve——”他一頭栽下去，Will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他，讓喀戎馱他往醫務室去。我長舒一口氣，徹底放心了。

掌聲雷動。

我沒跟着人們鼓掌，而是悄悄跑開，洗了個安逸的熱水澡，然後美滋滋地睡在床上。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