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三公主拍着手說:“若你真有這個本事,本公主願意千金買他一副畫來!”
想到這,五公主不由得在心裡打起小算盤。上次見面的确是被那封無禮的書信氣壞了,竟忘了有這掙錢的好門道。
“不行,還得再找他一趟!”
五公主在心裡嘟囔着。
“阿姊,婄兒困了……”
婄兒說着,輕輕将頭靠在五公主肩頭,閉上了眼睛。
“睡吧,我讓宮人把你送回瓊華宮中。”五公主撫摸着她的頭發,輕輕地哼唱着搖籃曲。
更漏點點滴滴,不覺已到夜深處。
窗外的風一吹,燭光搖曳,忽明忽暗的光亮打在書案上,照在伏案而眠的少年輪廓分明的臉上。
昏黃色的燭光細緻勾勒着他的眉宇、肌膚,籠罩了一層靜谧而溫柔的屏障,似乎在将他保護。
一隻圓滾滾的帶着腮紅的玄鳳,跳到了案上來,輕輕啄着主人白皙修長的手指,似乎要将他喚醒。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随即恢複了靜默。
玄鳳不甘心似的,在桌上跳動着,“哐當”一聲,一爪子将墨盤打翻了,青黑色的墨水流到畫卷上,也流到他握着筆的手臂上。
谌昔夢中驚醒,對着被墨水破壞的畫稿懊惱萬分,轉頭對調皮的玄鳳說道:“簌簌,你又闖禍了!這是你毀了我的第四幅畫了,真該把你關在籠子裡。”
說話間,玄鳳已經在那慘不忍睹的畫稿上又踩上了好幾個樹杈一般的鳥爪子來。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谌昔對着那鳥爪子無奈地搖搖頭,這才發現自己手臂上滿是青綠色的墨水,手腕上的傷口還刺痛地疼。
他擡起手來一看——
那牙印不但沒愈合,還染上了青綠色的墨水。
“完了完了,這下真成刺青了。”
谌昔用水沖刷,疼得龇牙咧嘴;用手帕擦拭,把皮膚都要擦破了。
可那墨綠色的牙印還是耀武揚威地、堂而皇之地、厚顔無恥地留在了腕心上。
“完了……”
谌昔懊惱着,埋頭躺進地上堆積的廢紙堆裡,沒過多久就沉沉睡過去了。
晨曦的微光落在淩亂的書案上,青綠色的墨水已經幹了,留在畫紙上,如久未打理的石階布滿了青苔。
“公子!你怎麼又睡在地上了!地闆多涼,你身子可吃不消!”
推門而入的書童,對着地上一堆廢棄的畫稿喊道:“要是夫人知道了,公子就要被夫人責罰了!”
廢紙堆猛地動了,從裡邊抖出一隻手來,三下五除二将一堆紙扒拉開,于是便出現了一個淩亂的人影,穿衣、洗漱、梳理,幾乎都是在一瞬間完成。
“知微,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要上翰林去了。”
谌昔說着,背起畫袋拔腿就往門外走去。
“诶,公子!”知微對着那匆匆遠去的背影喊道,“不必着急,還早——”
谌昔像是沒聽見似的,一下就溜了個沒影。
這白鶴一般飄忽的身影,全落入了谌夫人眼中。
她就立在回廊上,手上還端着一盤糕點,容貌雍容華貴,神色卻有些無奈:“又是這樣急匆匆的,早膳也沒吃就走了。”
她側過身來,微微蹙着蛾眉,對着剛從房門走出來的書童苛責道:“知微,你怎麼不攔一下?”
“夫人,小的,攔不住……”知微又擡起頭,笑着說道,“不過夫人不用擔心的,太傅公子也在翰林院,他常常帶了許多吃食,會分給公子吃的。公子每日都不至于餓肚子。”
谌夫人搖搖頭,忽地想起什麼似的,急切地問道:“那杜若呢,他可簪上了?”
“簪上了,小的剛才看見,公子走前急匆匆地到花圃下薅了一把,大概也有兩三簇杜若呢!”知微笑道,“公子雖在别處上忘性大,可在畫畫和保命上,還是謹慎認真得很的,夫人放心吧。”
谌夫人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這孩子,怎麼能讓我放心呢?”
谌夫人就這麼一個孩子,将他撫養到了如今的十七歲,已經看着他從鬼門關蹦蹦跳跳地闖了好幾回了。
說起來也奇怪,谌家兩代都是功高蓋世的将軍,骁勇善戰、馳騁沙場,而谌昔這個孩子,卻生下來就嬌弱多病、體虛力微,不像宗族中的其它子弟,個個身強體健,活潑好動。
這孩子三歲時曾身染重病,高燒不退,無論請了多少名醫前來醫治,均無效果。家中上下無不悲痛欲絕,以為他再無生機。
誰料來了一個僧人,帶了一個藥方,煮水煎服,竟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那藥方也并不複雜,隻是有一味藥最為古怪,便是山中平平無奇的野花杜若。
那僧人說:“将軍家的這公子氣虛命短,陽壽不多。若以杜若為藥,每日服用,可延年歲。”
谌豫夫婦如獲至寶,自那以後,便采得山間的杜若,種滿庭院,以備藥用。
後來谌昔年紀稍長,認為杜若莖葉雖細,但卻堅韌無比,有迎風欺雨之志,因此便将杜若佩戴于身,一則為保命,一則愛其意。
漸漸的,他便自然而然地多了個名字,叫谌杜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