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學士,你果然在這裡!”
谌昔握着畫筆,擡起迷茫的眼睛,看着眼前這個不速之客。
借着書畫庫的絲屢日光,他認清面前的這個人是上次在瑤玉宮刁難過自己的小太監。
“谌學士,五公主召你到瑤玉宮去一趟!”
小太監眉飛色舞地說道。
谌昔有意低下頭來,裝作沒聽到,依舊執筆作畫。
“哎,谌學士……谌大人……”
小太監這時有點尴尬了。
谌昔沒有看他,闆着臉說:“等我畫完這幅畫。”
小太監無言以對,隻好垂首侍立。
書畫庫裡的檀香慢慢地燃盡了,隻剩下袅袅青煙依戀着萦繞在房梁之上。
小太監憋着一肚子氣,用手捶打着站得酸痛的腿,一下又一下。
谌昔偷偷勾起嘴角笑了,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可以先坐下。”
小太監往四處看了一下,一張能坐的凳子椅子都沒有,陳舊的書畫庫地上落滿了灰塵。
他隻好苦笑道:“小的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谌昔沒有再理會,将最後一筆收回,拿出印章來,小心翼翼地钤上印,雙手将畫紙舉起來,對着窗外的日光,欣賞自己的畫作。
“妙!這畫太妙了!”小太監在旁邊稱贊着,為自己終于結束這苦役而高興。
谌昔微笑着回頭看他:“你可知我畫的是什麼?卻隻一味稱贊。”
小太監被問住了,撓撓頭,笑着說:“是,是山水畫罷!”
谌昔隻是搖搖頭笑笑,過了一會,又眯着眼說:“我還要再畫一幅。”
這淡淡的一句話,将小太監臉上的笑容帶走了,換來了一副吃癟的表情。
“這,谌學士,”小太監有點為難地說,“時間有點太晚了,五公主會怪罪的……”
谌昔将畫作小心翼翼地挂在窗台邊,回轉身來,斑駁日光映在他白皙的臉上。
“五公主,她找我做什麼?”
他想起上次在瑤玉宮見面,自己清清楚楚說了“無恩無怨,無瓜無葛”。
“小的實在不知。”小太監為難地說,“但是如果不能将您帶過去,五公主必定要責罰小人。”
谌昔想了一會,說:“那走吧。”
小太監喜出望外,跑到跟前躬身揚手:“學士這邊請!”
五公主一襲鵝黃色的衣裙,正在後花園的芍藥花叢中賞花,見了谌昔,鼓起臉來,說:“你這逆臣,磨磨蹭蹭的,怎麼這會子才來?”
嬌豔的芍藥花映襯得她稚氣的臉如同飛霞一般絢爛,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谌昔照例拱手作揖,問道:“不知公主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五公主努努嘴,旁邊的宮女念玉便捧上來一把油紙傘。
平平無奇的油紙傘,谌昔莫名其妙地看着五公主。
“這把傘你可記得?”五公主佯作生氣地瞪着他。
谌昔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到底要幹什麼。
“上次你離開我宮裡,是不是借了這把傘?”五公主見他沒反應,接着說。
谌昔終于想起來了,連忙說:“上次離開的時候下了一場雨,因此向宮門的宮人借了一把傘。第二日就歸還到宮中了。”
他遲疑了一下,又說:“請問公主,這有何不妥?”
“念玉,打開這把傘。”五公主說。
念玉輕輕将傘打開,隻見油紙傘傘面上破了好幾個大窟窿。
五公主煞有介事地說:“我宮裡這把傘可是燕國進貢的上好的貢品,是用燕國陂縣最好的油紙作的,傘架是鄔縣的墨竹,價格連城。你要怎麼賠我?”
谌昔吃了一驚,說道:“可是,臣歸還的時候還好好的……”
“莫要狡辯,就是你幹的!你這逆臣,休要抵賴!”五公主瞪大杏眼,高聲說。
谌昔低頭喃喃道:“可是,燕國陂縣并不盛産油紙,而是盛産高粱。鄔縣的墨竹也不用作傘架,而是以制作筆管聞名。臣的畫筆,幾乎都是用鄔縣的墨竹做的。”
五公主有些心虛,嘴上還是強硬:“你胡說八道!”
“并非臣胡說,而是公主有意陷害,有言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谌昔言語上并不退讓。
“你……”五公主揚手指着他,咬着牙說:“你這逆臣,該死的巧舌如簧。”
谌昔冷下臉來:“上次是臣在書信中對公主不敬,公主也懲罰了小臣。自那以後,便是兩不相欠了。不知公主是因何事要栽贓小臣?”
“你……你才是栽贓陷害!”五公主臉羞得绯紅,跺着腳說,“誰允許你這麼說本公主的?”
谌昔沒理會,隻是說:“如果沒有别的事,臣先告退了。”
“慢着,大人先别走。”念玉見狀,将那破傘棄置一旁,走上前來說,“原來是誤會一場,大人也别生氣了,留下來喝杯茶再走吧。”
說着,念玉對五公主打了一個眼色。
五公主心領神會,便換了緩和的表情,說道:“是本公主錯怪你了,本公主也懂得待客之道,既然你來了宮中,暫且喝杯茶再走吧。”
谌昔見推脫不過,隻好留下來了。
“其實,本公主也不想為難你,隻是……”五公主說,“想要你的一幅畫。”